“……天下劫,异世出!怨结,红颜怒,倾天下,三千弱水,一瓢孤……

三千弱水,一瓢独……

昏昏沉沉中,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回荡,象是在游吟一首诗,又象是在暗示着什么……

红颜?是指谁?

弱水一瓢?这不是我一直监守的爱情誓言么?

“水尹月……你该醒了!去完成你此世的责任……异世幽魂,应劫而生……

“是谁?是谁在说话?究竟是谁? 我无意识地开口唤道。

水尹月?是在叫我吗?不,我是水悠然……

“我是水悠然……水悠然,不是水尹月,不是……不是!

伴随着一声大喊,我猛得睁开了眼睛,入眼的强烈的光线让我顿感一阵晕眩,怎么回事?难道——鬼也能见到阳光么?那什么《搜神记》、《聊斋》里写的鬼魂不都是只能在晚上出现,是出了名的‘见光死’么?虽然我是个女孩子,但生前却很是喜欢看一些恐怖小说或鬼怪故事,想来,对那些基本常识还是了解的。

而现在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书里都是瞎编的?又或者——我还活着!

正在我满心疑问的时候,胸口处一股异乎寻常的窒息感给了我答案——我真的活着!

先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抬起手臂,接着是头,脚……直至挪动整个身体,我居然发现除了胸口传来的闷痛之外,我并无任何损伤,甚至是——活动自如!

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被车撞上的那瞬间,我清楚地感受到骨头断裂的痛楚,我也清楚地记得楚亦那溢满焦虑的声音……

额头,一滴液体慢慢滑落,伸手无意识地一抹,发现触手之处一片湿凉,浑身也是一股难耐的粘腻感,想来,定是刚才那个似梦似真的镜像,竟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梦?突然脑中打了个激灵,难道和这个梦有关,梦中那个声音,和他反复吟唱的那句话,我现在仍是言犹在耳。

天下劫,异世出!怨结,红颜怒,倾天下,三千弱水,一瓢独……

异世幽魂,应劫而生……

迫不及待地,我开始打量起我现在身处的这个环境……

古色古香的房间,木制的桌椅,白瓷的花瓶,一扇精美的屏风挡住了屋内屋外的视线,窗台边的一盆兰花幽香暗放,看来这屋的主人很喜兰花,连墙上挂的字画都是与兰有关,一笔一画似都出自同一人之手;一架古琴置于窗边,想来倒也是识情趣的主。屋子简单清爽,却不失品位,紫金香炉里徐徐散发出的薰香让整个房间氤氲了一层朦胧。

还有我现在所睡的这张床,玉钩金穗,精致的雕花床柱,银丝滚边的白色飘逸帐慢自床顶倾泻而下,帐顶纠结处悬挂一枚如拳头那么大的圆球,在昏暗的床帏间发出幽幽绿光,我眼一紧,那莫不就是书里写的——南海夜明珠!如此稀有之物,在这竟只用做照明,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正当我茫然不知所以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声妇人的啜泣,是屋主回来了么?慌乱的心不由得更加紧张,整个人都处于戒备状态,虽然还不了解情况,但我清楚地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已不是那个熟识的‘家’了。

转眼间,几个古装打扮的年轻女子越过屏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泪眼汪汪的三十几岁美妇人,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对这样的出场我还是被怔住了!

美妇人快步来到我床前,一把抓住我露在被外的手,神情哀戚,见我睁着眼看她,似是松了一口气,但转而眼睛却更红了,那眼眶里凝聚的液体刹时如断线珍珠般滑落,没来由地我心一酸,难怪,自从爸爸妈妈离开我之后,就再也没人为我流过这么多眼泪了,到最后连楚亦也……咳,心死之人,何苦又让几滴眼泪扰了清明!

我冷眼看着她,不置一词,许久,那妇人许是哭累了,伸手抚上我的脸,满目雄,抽噎着说将起来:

“尹月,我的孩子,你可吓死娘了,刚听丫头说你发病晕倒,娘心都揪起来了,还好你没事。咱们水家可只有你一个掌上明珠,偏你又自小得了这气喘的顽疾,要是你有个万一,你让娘怎么办,又怎么跟你爹交代……

我愣愣地听她讲着,从中吸取我需要的东西。我知道这家小姐叫尹月,而且还有很严重的气喘病,大概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哮喘吧……等等,她这是在跟我说吗?

尹月,水家……水尹月?!又是这个名字,梦中那个声音也是这样唤我的,可我清楚地记得,我是水悠然,根本不是什么水尹月,不是!

我强坐起身,想解释,可当我接触到美妇人焦急的眼睛时,我定住了!

那是谁?我看到在美妇人的眼睛里有一个女孩子,却不是我!

“镜子,镜子……快给我一面镜子! 从失神地轻喃到最后,我疯狂地叫喊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必须亲自证实。

“小姐,镜子来了!小姐! 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将一面镜子放在我手里。

我握紧了镜子,手却不自觉地,……慢慢地,我把镜子移到自己的面前,暗黄色的铜镜里映出一个人影,有点扭曲,却还是可以分辨出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隐约可见其不俗的容颜,却是那么陌生。

任铜镜从手中坠落,我彻底傻了!

为什么?为什么!除了水悠然这个人和这个名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连它们都要夺走!

“尹月?月儿!你这是怎么了?啊!别吓娘! 美妇人心急地想制止我疯狂的行为,瑟缩的语气,显然是被我惊吓住了。

“尹月……呵呵…… 是啊,水悠然已经死了,被车撞死了,而现在活着的,只有水尹月!

我该也认清事实了,一个听起来极为黄的事实——我借尸还魂了,而且是还魂到了一个我未知的古代,想来那个真正的水尹月已在方才发病时不知不觉死去了。

“娘,我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现在还有点缓不过神。 噩梦,一场死而复生的噩梦!轻轻柔柔的声音从一张一阖的嘴中逸出,连声音也不再是水悠然的了么?

“是这样啊,傻孩子,一个梦而已,没必要这么当真,回头娘让下人们给炖碗压惊汤给你送来,喝了就没事了! 美妇人……不,是我现在的‘妈’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去,笑着安抚道,突然又象是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紧张地盯着我,“月儿,你觉得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没事了,就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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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下来之后,除了有点头昏胸闷之外,的确并无什么不妥。

“那就好,你再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再差个大夫来看看,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娘说罢便欲起身,转而对着方才那个伶俐的小丫头吩咐,“青瑶,好好照顾小姐!

“是! 青瑶乖巧地应道。

无暇顾及其他,我顺势继续闭上了眼,不过,不是睡觉,而是趁此机会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以及好好打算一下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还有这未知的水家……

**

没有人喜欢被打扰,至少现在的我是这样想的。

醒来这几天,我当初狂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了,不可否认,水悠然是含怨而死的,而现在的我——水尹月却是携怨而生,这个怨我不知道已经积累了多久,但我知道的是,我很是贪恋这些天来的宁静。

既然死不了,那就让自己活得随性自在一些!我这样想。

为了让自己更快地适应这个家,我每天拉着青瑶逛园子,顺便再打听一些水家的情况,如我所想,青瑶的确是个伶俐贴心的丫头,毕竟是水尹月爹身丫鬟,对于我这个貌似神非的‘小姐’,疑心自是不少的,不过,也是有问必答。

说起这,倒也真亏我醒来那日的疯狂,我随意编了个借口,只说那日晕倒后做了个怪梦,梦到一位神仙,说是见我年少受难,心存怜惜,顾欲施恩于我,正当关键时刻,神仙却突然不见,心急之下却给惊醒了,没想到醒来后却忘了很多东西,却不想让娘伤心,当时便没说出来。本来,她是不信的,也不知真是天在帮我,还是我这假冒灵魂所至,后来大夫来看过之后,真说我的病情有了好转,只要不劳心伤神便无大碍,那丫头倒有七、八分信了,嘴里还直叨咕着‘菩萨保佑,神仙显灵’什么的,倒是个可人儿!

面对这几日,我的一些异常举动,她倒也没说什么,娘那边她也很好地帮我掩饰着,有几次受惊之下,却也只是笑笑,低头说了声‘小姐真是重生了一回,连性情也爽快多了’。

就这么一连几日下来,除了娘时不时来我那屋转转倒也清静,不过现在却被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脸风尘仆仆的男人给扰乱了,为此,我不悦地微皱了皱眉。

这个男人他眼光也太放肆了吧,盯着人家,眼都不眨一下。我知道水尹月是个大美人,当我在这个时代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个大家小姐有着怎样一副令人惊叹,甚至怨天尤人的面容,的脸,肤如凝脂,精雕玉琢的五官有如天上仙,弱柳迎风般的身子楚楚动人,顾盼间,牵动一池春水,饶是在现代见多了帅哥美女的我都承受不住……

如此惹眼的容貌,一看就躲不过感情的纠缠,在别人是欣羡不已,却是让我苦恼至今的主要元凶!经历了楚亦这段感情后,我已心如止水,只想无灾无难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到老死,却再也不敢惹情这个东西,经不起,也受不起。

我要的那‘一瓢’已经被我遗落在了时空……

撇开心底的一丝失落,看着眼前。不可否认,这是个很是出色的男人,一袭白衣飘逸出尘,俊逸的脸,高挺的鼻梁,温润的眼,薄厚适中的唇微微带笑,就在他站到我面前那一刻,似有清风抚面的感觉,是个温柔的男人!

若是以前或许我会不吝给他一个欣赏的眼神,可是现在,我连一个友好的眼神都不能送他!因我实在太清楚水尹月这双眼睛的厉害了。

青瑶跟了我这几天,倒是也能揣摩一些我的心思,知我‘忘了’此人,便急忙上前,打了个招呼:“风少爷回来了,青瑶给少爷请安!

好个机灵的丫头,看来以后还真能成为我的好帮手!

风少爷?!是青瑶口中曾说过的那个我名义上的‘大哥’——水凌风么?怪不得了……

到此,顺便提一下,我现在所处的朝代是个我闻所未闻的朝代——天野王朝,当今的皇帝贵以天姓,首都称京都。水家便是在此起家的,是个世代从商的大家族,到水颢这一代可算是京都首富,家产十分可观。

水颢,现任水家当家,也就是我那个至今仍未谋面的‘爹’,虽是个风云人物,可到他这一代却是也香火仅存,可贵的是,他一生只痴情于一个女人,也就是他的唯一夫人,我娘——蓝吟!夫妇倒也恩爱,却无奈膝下尤虚,只得了水尹月一个女儿,还身染重症,为了不让水家断了香火,我娘几次忍痛劝爹续弦,都被爹一口回绝了,而这水凌风便是在十年前某天被爹突然带回来的,见他乖巧便收了做义子,当是为水家留后。

这水凌风年方二十三,倒也是个厉害角色,自小便帮着爹打理生意,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接管了水家大半江山,听青瑶说近两年他大都呆在南方处理生意,很少回本家,我便也没放在心上,想着是很难碰上面,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青瑶丫头出落得是越发伶俐了。 水凌风眉目含笑地说道。

低低柔柔的声音温润如玉,这男子想是对谁都这般温柔吧,如果不是早知他的底细,恐怕只以为他是个翩翩公子呢,哪象个叱咤商场的奸商,这或许就是人常说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吧!

“少爷取笑了。 青瑶微红了脸,羞涩地回道,看得我一阵失笑,这丫头脸皮子还真是薄。

一见我笑,青瑶碍着有人在又不敢恼我,羞得脸垂得更低了,看得一旁的水凌风一头雾水,直怪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不过,我这徒然一笑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直盯着我脸一阵猛瞧,那般毫不掩饰的惊艳让我浑身不舒服,才后直后觉地懊恼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这时的女子想必都是极为含蓄的,尤其是面对着一个男人,不论是谁,笑不露齿的矜持还是要守的;尽管21世纪的水悠然也是出自名门,有着良好的家教修养,但相对于这个保守的时代,还是小巫见大巫。

“这次回来,月儿倒是大有些不同了…… 许久,即近我忍耐极限的时候,水凌风慨然一叹,竟是出自肺腑。

“世间本无定数,有何来不同之说?生之为人,便是上天垂怜,尹月虽是腐朽之身,也要让自己不负此生! 收起残留的笑,我不再看他,放眼在天上的一朵浮云,淡淡地说。

虽然对这个‘大哥’有些排斥,或许有挑衅之嫌,但我自己清楚这翻话我是说自真心的!无论水悠然死前对生活有多么心灰意冷,但至少享受了近二十年的快乐和幸福,水尹月不同,她虽生于富贵之家,却奈何为顽疾所苦,十六年华便香消玉殒,她也是有怨的吧,从那些挂在墙上的字画便可看出一二。既然我借了她的身,便要让她活出水悠然般的自在,日后若有缘在地府相见,也能她一个交代了。

“说得好! 水凌风不禁为我这一番话拍手喝彩,眼底也毫不掩饰赞赏之色,“人活一世,草木一春,何不做个潇洒自在的闲适人,月儿这番话可真有点禅意啊,一介女流尚且能参悟至此,奈何世上有几人,为兄该向月儿好好请教了。 一句话倒也是意气风发,豪迈洒脱,颇得人心。

“大——哥见笑了! 我默然应道,这声‘大哥’唤得很是不顺口,想也是啊,按我水悠然的身份也是二十三岁了,跟眼前这个男子怕是差不了几许,再说打心底里,和这个人还没熟到兄妹相称的地步。

“非也,月儿能有此心,大哥也很是欣慰,爹娘一直担心你的身体,现在见你想开了,定是欢喜。 这水凌风倒是由衷疼惜这个义妹。

“累大家劳心了。 我低眉乖巧地说道,“对了,大哥不是难得回来么?这次是为什么事? 不想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我聪明的转移他的注意。

“哦,也没什么,只是有一桩重要的生意,客人刚好在京都,顺路就回来看看你和娘。这不,刚到家就听娘说你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便急着过来看看,见你没事也就放心了,这次回来我特意带了些珍品食材,一会吩咐厨房炖好了给你送来。 他说得自然,但我还是看出了那双温润的眼中一刹那的闪烁。

“大哥费心了!既然大哥还有要事在身,那月儿就不耽误大哥的时间了。 和不熟的人,我向来不会深谈,今天已是破了例,若不是碍着现在水尹月的身份,恐怕是一句话也懒得搭理。

“咳!真是大哥疏忽,月儿身体初见好,还需多修养,我还会在京都逗留些时日,咱们兄妹叙旧的时间有的是,那大哥就先走了。 见我下达逐客令,这水凌风倒也不恼,反而自责不已,明明是我失礼在先,现在反倒是他的不是了,是个体贴的男子!

一路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底,我才收回视线,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见过这个‘大哥’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几天来的宁静日子似乎快要到头了,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我忍不住开始担忧。

“小姐,外边风大,回屋吧。

“恩!

兴许是感染了我的沉默,青瑶也不如往常的说笑,说完这句话,便乖巧地跟在我身后一路不曾开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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