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父亲虽未告诉我全局,我也知道自己进宫是做熙平长公主的内应。于是我断然拒绝了。后来,熙平长公主便选了总管朱鸣的女儿朱玉机进了宫。父亲说她在陂泽殿非古谮孔,不过数日又说皇帝在太学里公然夸赞她,说她是个有新意的人。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泛起了酸气。倘若是我进宫,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家奴之女么?
这十几年来,我总有一个错觉,仿佛她的人生才是我的,我的人生却是我在咸平十年的秋夜偷来的。虽然我终究是入宫了,但那点挫折实在不及她的万一。留意她,观察她,就像在观察自己的另一个人生。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倘若我是她,熙平的谋算还能实现么?
四月初二,文淑入宫。父亲和母亲也来相送。父亲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母亲则频频拭泪,以后再也不怕你舅舅瞧不起我们了。她没有带上舅母,因为舅母已然去世。
文淑走后,我问父亲,为什么要帮她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难道没有想过,一旦暴露,便是灭门之灾么?
父亲说,我也不知道。然而能做成一件不可能做成的事情,不是比什么都有趣么?
当年父亲不愿回答我,如今仍旧不愿。我只得说,幸而父亲不是朱鸣那样的父亲。
父亲笑着说,因为你也不是朱玉机那样的女儿。
这一瞬,他仿佛看穿了我当年的软弱。
是的,谁也不能代替谁活着。她代我入宫,已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伟大试验。
苏姑娘的闺名是“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的“燕燕”二字?她问道。
正是。我答道。
令尊大人真乃雅士,敢问现居何职?她又问。
家父乃侍御史,讳令。我又答道。
这一番问答,其实也不算没有新意。毕竟,那是另一个人生与我的首次交谈。
两段人生,我还是更喜欢当下,更喜欢这样的父亲,也更喜欢这样的自己。留意观察了一辈子,竟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也可算毫无新意了。
是不是?
她的女儿
他们都说,我不是我母亲的女儿,我是她的女儿。
他们又说她很聪明,能记得两岁时发生的事情。我若说,我能记得自己尚在母腹中的事情,一定会被他们当做疯子。因此我从来不曾提过——哪怕对母亲——没错,我隔着母腹就能感受到她战战兢兢的触摸,感受到她的欢喜和愧疚。那只冰冷的手,也曾搅弄风云,却始终不敢落在母亲单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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