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不相同的索求和目标。

起点高的追求高,起点低的追求低,大抵如此,六十亿地球人不外乎如是。

邹鱼的目标不算远大,很实际。

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多挣点钱买套房子,不需要多大,有房子了才算有个真正的家,才能让他妈妈安心,再娶个不需要怎么漂亮但一定要孝顺贤惠的小媳妇,再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凑成一对好,妈妈的愿望就是看他成家立业替他带娃儿。

这个家,老妈就是邹鱼的天!

邹鱼的人生既算是幸运又算是不幸。

他幸运有这样一个妈,不幸也有这样一个妈,幸与不幸都是。

邹鱼的妈妈叫杨慧,外省农村人,来海城打工认识了邹鱼的爸爸邹正。

邹正是海城本地人,家庭也不是多宽裕,但“海城户口 这个身份就是个金梧桐,多的是鸟儿栖上枝头来。

邹正跟贤惠俊俏的杨慧算是一见钟情,结婚后生了邹鱼,本来美满的家庭只维持了八年,在邹鱼八岁的时候,邹正跟个外地发廊女好上了。

邹正家除了一套八十多平米老区房子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财产,房子在父母名下,又是婚前财产,杨慧离婚也分不到什么,她也不争,只要儿子归她,租了个小房子独自带着儿子过日子,十年来为了儿子也没有再婚,再累再苦都忍住了,儿子是她的全部,她就是儿子的天!

母子俩的安平生活在邹鱼十八岁念高三时给打破了。

杨慧近年来一直有胃疼的情况,买点胃药吃了就轻松了,她也不在意,也没有时间多休息,儿子高三念完马上就是大学,得把儿子念大学的费用所需存够。

不过最近一两个月来胃疼发作的时候更疼更频繁,邹鱼周六休息的时候又发作了,吃了胃药也不管用,邹鱼看到她妈弓着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疼得满头满脸的汗,吓到了,赶紧送到医院。

检查流程走过后,医生把邹鱼叫到办公室说:“发现太晚,已经是胃癌晚期了,现在这个程度……唉,也就一两个月的事了,多尽点孝心吧,即使手术也不起作用,住院治疗只是缓解病痛,费用也很昂贵,因为用的都是进口药物,你看……

邹鱼瞬间就呆住了!

胃癌和晚期代表什么,他自然清楚得很,妈妈就是他的天,可是这个天现在要塌了!

如果可以拿自己的寿命去交换妈妈的命,邹鱼毫不犹豫就会换,可是,愿意就行么?

这个住院主治医生眼明得很,邹鱼跟他妈妈的穿着和言行来看就知道家庭经济上并不宽裕,重病大病的治疗费用不是以百千来计,而是以十万为基数计算了,一般的家庭哪里拿得出来?

杨慧这些年来辛苦挣出来的钱除了母子俩的一应开支外,存下的钱只有三万六千多,这个数连水都打不浑。

“先住院治疗,钱,我会去想办法! 邹鱼几乎没做别的思考就回答了,不管治不治得好,也不管要花多少钱,哪怕他知道就算治也是拿钱往水里扔,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要治!

出了医院后,邹鱼的泪水才涌了出来!

为什么会是他妈妈?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才有善报,他妈妈从没做过一件恶事,没干过一件坏事,这么辛勤善良的一个女人,给了她生活的艰难痛苦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给她一个更悲惨的结局?

老天有眼么?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给善良人的善报?

昨天的课还讲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果老天爷对天地万物都是一样,那恶报呢?

有的人坏透了顶,从不干善事,却偏偏有吃有喝大富大贵而且还长命百岁,老天的公平又摆在哪儿去了?

以前,邹鱼也不羡慕别人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但现在,他只想仰天狂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

老天不会回答。

妈妈外省老家那边有一个舅舅,有一个姨妈,因为远,来往少,邹鱼小的时候父母一家三口去妈妈老家探亲,舅舅姨妈外公外婆都很亲热,因为妈妈嫁了富裕的好地方,自从父母离婚后,来往就少了,因为穷,因为没能力,因为妈妈杨慧不能为舅舅姨妈改变什么。

这就是现实。

不论有多痛苦难受,邹鱼都还得解决问题,摆在邹鱼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

钱!治疗的钱!而且是很大数目的钱!

就算想跟他妈妈一块儿去另一个黑暗的世界,但现在,他妈妈还活着,还需要治疗!

家里只有三万多块钱,远远不够,要钱,只有借。

能搭上边的,只有父母两方的亲戚,舅舅和姨妈,父亲和大伯父。

邹鱼先打了舅舅的电话,说了妈妈现在的情况,舅舅沉默了一阵才回答:“家里钱紧,表弟表妹念初中花费大,等明天把猪卖了打五百过来……

五百,这是舅舅跟嫡亲大姐的亲情值。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姨妈,邹鱼妈妈是老大,姨妈老二,舅舅最小。

姨妈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认不到,他妈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各是一家人了,她在婆家也当不了家作不了主,br/>也是,姨妈话里话外的意思摆在那,亲也就亲在她们姊妹那一辈,下一辈的人长大了各奔前程,谁还认得到谁?

邹鱼他妈要是死了,他姨妈也信不过他一个少年娃儿,钱借了还能指望还得出来?

借钱,其实就是白扔钱,这个钱借了就没得回了,所以要借钱,没有,要也就是一个两百块钱的红包。

嫡亲的姐妹情份,是两百。

大伯邹清那儿,电话通了,邹鱼把情况简单的说了,电话那头大伯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就把电话掐了,只剩下“嘟嘟嘟 的盲音。

没办法,只能回以前的那个家里找他父亲邹正。

其实邹鱼最不愿意的就是去求他父亲,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

邹正后娶的发廊女名字叫做“黄佳丽 ,长得一般,与他妈比胜在年轻会打扮,比邹鱼只大十岁,今年才二十八,跟邹正生了个儿子,八岁了,小名叫“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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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电梯的老小区房七楼,邹鱼敲了门。

开门的是邹正,看到邹鱼后很意外,然后是冷淡的话:“你来干什么?

客厅里黄佳丽正在沙发上磕瓜子,瞄到是邹鱼后也不吭声,自顾自的磕瓜子看电视。

邹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让表情多一些乞求:“我妈今天住院了,是……胃癌,晚期,我……我想借钱。

“借钱? 一听说借钱,屋里磕瓜子看电视的女人刷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叉着腰横眉竖眼毫不掩饰的恼道,“我们自个儿都入不敷出,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三个来花,还有钱借给你?

如果不是他妈得了绝症,如果不是他实在想不到办法了,邹鱼是死都不会来找他爸借钱!

“阿姨…… 邹鱼竭力把冲到嘴边的火气吞了回去,换成柔柔和和的腔,“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在别处借到钱,只能来找你们,不过你们放心,我打借条立字据,也按照银行贷款的利息支付,明天我就去学校办退学处理,然后找活儿干,每个月都按照按揭的形式还钱……

“行了行了! 邹正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不耐烦的说,“赶紧儿走,莫来把我家庭搞得乱七八糟的,莫说我没有钱借,就是有钱我也不借!

邹正早看到黄佳美按捺不住的火气儿,他马上就喝斥邹鱼表明了态度,这种事,队不能站错。

邹鱼心里头跟北极的万年冰川一般凉,沉默了好一阵才道:“现在那个为了你生儿育女受尽生活折磨的女人就要死了,一日夫妻都还百日恩,难道你都没有一丁点的怜悯心?

邹正在门口比划了一个“请走 的姿势,冷冰冰的从嘴里蹦出来几句话:“她是她,我是我,莫扯到一起,再说……

说到这儿,邹正盯着邹鱼的眼神毫无感情的冰冷道:“既然你都说了,胃癌晚期了,反正是治不好的,钱花了,病又治不好,人还是要死,你又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邹鱼心里像刀割一般绞痛,想了想,不想在这两人面前流泪示弱,使劲儿把头扬了起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这个家,这个人,从此以后就一刀两断吧,他刚才说得好,他是他,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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