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福其实不姓秦,他本家姓许。

正如许多地道的中州人一样,秦寿福的祖辈自然也是世居于此。所以秦寿福更是无法选择的,轮回到了传统观念颇重的典型中州人家庭里。

秦寿福的家庭颇为殷实.

殷实到了不仅不为吃穿犯愁,反而能在秦寿福出生的那天,花重金特地的请来了当地颇有名望的道长为其称骨算命!

可见在中州人传统的观念中,家中添了男丁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但是故事无法免俗的一面,就是往往容易让人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后来秦寿福懂事了,听他七舅姥爷家表外甥的媳妇的妹夫说,那天道长其实只批了二十个字就撒丫子跑路了,以至于种种的江湖门道都没来得及使用,当然,红包自然也没敢启齿。

早已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的话有几分真伪暂且不予考究,可小时候的秦寿福却以为,是自己的命格把能窥天机的道长吓跑了!

可是当秦寿福受了成人礼之后,这才渐渐懂得,其实那道长是怕挨揍!

因为那道长给秦寿福批的命理是——天庭未饱满,地阁缺方圆,人中含凹损,命运亦多舛!

其实道长批的意思很浅显,用白话文来说,显然就是孩子面相老不好,怎么办?多半是废了???

也幸亏是秦寿福那天呱呱坠地只顾得啼哭,否则换了今朝,秦寿福都敢用自己的祖宗八代来起誓!

“道长你别跑,我保证不一下打死你!”

??????

婴孩时期的秦寿福断然不会懂得什么,但是道长这通神神叨叨的讳莫如深,却把家人着实唬得不轻。

俗语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于是乎在众人合计下,连族谱的字辈都没顾及到,当然更没有跟秦寿福商量,就给他取了单名一个‘寿’,寓意寿岁绵长。

命运这个字眼,当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也许真的应了道长所批,婴儿时期的秦寿福一直羸弱,在家人的百般呵护下,直至磕磕绊绊的过了周岁,并上了户口之后,这才有所改观!

也许是出于舔犊情深,也或许是家里人觉得一个‘寿’字,似乎压不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邪气,于是就又加了一个‘福’字上去!

这在他们看来,似乎这样不仅贴地气,也更能表达出‘多福添寿’的意思。

就这样,所有人都认为圆满了!

皆大欢喜。

至此,无论在法定意义上,还是人们的观念中,名字极具乡土特色的秦寿福就这样闪亮粉墨登场!

其实说白了,名字这个东西,往大了说是代表一个人,但往小了说也就是个代号而已。

所以当年准确的说,应该叫许寿福的他本以为没什么,可是若干年后,离了异的母亲带着他另立山头,改了户口的时候,他才发觉略有不对!

许寿福的姥姥家姓秦??????

从此,许寿福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新名字——秦寿福!

其实秦寿福还是很喜欢他的本家姓氏的,听起来既文气又优雅,起码许姓的古人有不少,比如三国名士许劭,又比如虎痴许褚,再比如唐初学士许敬宗等等等等。

最不济的,还有个敢睡蛇的许仙!

但是喜欢归喜欢,往往美好的事物都经不过时间的刷洗。所以当秦姓渐渐植入到所有人的潜意识里时,许姓的湮没就显得无足轻重,而替代的则顺水推舟。

就这样,法律意义上的秦寿福,朋友简称的秦寿,家人的昵称小兽,还有母亲大人御用的乳名阿福,便都指向了秦寿福!

秦寿福不敢说欲哭无泪,但绝对无可奈何。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意思??????

秦寿福尤其不喜欢被人简称秦寿,但最后往往又迫于无奈的接受了!

有点像古时新婚后,发现老公总爱在被窝里放屁的小媳妇一样,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吵醒了半陌生半熟悉的夫君内心的兽性!

忍着吧,略有不甘,不忍吧,免不了被人口实,且说:“不就是屁大点儿的事儿嘛!”

总之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裤裆上的黄泥巴,没熏着别人,反倒恶心了自己!

秦寿福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改变一些人对自己的称呼,比如母亲大人,但是他自信能做到的,却是改变自己的设身处地。

比如秦寿福此时此刻身处的地方就是一例!

八院的人似乎从来都不想知道秦寿福的名字,估计也不愿知道。

而在这个地方,在那些个所谓正常的医者口中,只有一个编号才能代表一个人!

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的9527一样!

至于秦寿福的编号是什么?其实并不难猜,更没有什么高深的晦涩,就是他的床号——2b38!

多吉利多顺口的号码!

既38!又2b!

秦寿福一直闹不清楚,安排床位的那个护士是不是上天派来玩他的,尽管秦寿福评价她“胸不错,脸差评!”的这句被她听到了。

虽然秦寿福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但他还是想着那个护士应该就是出于报复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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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这个问题可是困扰了秦寿福好久,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自住进这里后,2楼B区38号床这个代号,就永远烙进了他脆弱且孤独的心里。

有诗曰:一入八院深似海,从此凡尘是路人!

因为在那以后,秦寿福的高堂每次来看他的时候,秦寿福这个名字似乎渐渐变成了天边虚无的呼唤,但2b38却往往能立马让他立正喊“到!”。

秦寿福依稀记得,刚住进八院的时候,恰好满17岁。但是随着时间老去,他却忘记了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

这看似相互矛盾,但其实只要谁真正进来过,就会了解秦寿福的感受。

因为这是一个能让人忘却了时间,忽略了所有的神奇处地!

如果说,非要让秦寿福徜徉在他记忆的脑海里,并搜寻摸索出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的话,那么就要数正对着秦寿福床位的那扇推拉窗外,挺拔繁茂的红叶枫树了。

作为正常人的秦寿福并没有变得浑浑噩噩。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混混僵僵的活,而他在日复一日味同嚼蜡的生活中,仅存感兴趣的,恐怕只有数窗外的枫树红了几次!

冬去春来又一春,树轮又添几多纹。

当年震川先生有悲戚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而秦寿福的悲戚自认为不亚于归有光,因为他也有言:窗外有红枫,吾初来之年不过高丈许,今已巍然参天矣。

所以秦寿福不免唏嘘,犹记得猩红如夕阳的枫叶如血染般红了七次。

为什么对此秦寿福记得如此清晰?

因为在他床位旁,2b36床一个姓王的四旬男子,每年夏天都要去他所谓的‘阿拉斯加’捕鲸!而加上前两天从洗脚盆里捕上来的,正好七头!

邻床2b36的老王说,把这七头鲸鱼种到院子里,来年就会长出七个鲸(不是错别字,老王原话)刚葫芦娃!

秦寿福忍不住只觉得好笑,料想很傻很天真说的就是如此吧。可这老货撒比的着实有些可爱!于是打趣道:

“老王!那你有了七个鲸刚葫芦娃之后,你要他们帮你做什么?”

邻床老王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么高深的问题,直到他挠了半天的脑袋,就快把瓢儿上‘硕果仅存’的毛儿挠掉后,这才恍然过来:

“帮我做什么?呃???对了,帮我捕鲸啊!”

听及此处,秦寿福不禁哈哈大笑,对老王指点着说:

“老王啊老王,看不出来啊,你这颇有点愚公式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意思啊!”

秦寿福刚说出这句话来,他就不免后悔了,赶忙止住了下面的调侃,因为他怕老王不知道愚公和‘子子孙孙无穷尽’是什么!

可是当随后老王看着秦寿福,露出一种看白痴似的表情时,秦寿福立马就猜到自己错了!

真正精神病患者思维跳跃的速度,又岂是正常人可以揣测的?!

“你白痴啊!鲸刚葫芦娃只要越种越多,鲸就会越来越少,哪会无穷尽?!”老王如是说道,临了还不忘再加上一个形容式的名词:“撒比!”

秦寿福顿时说不出话来,不光是被噎住,还有他也在揣摩邻床老王的那句‘撒比’是不是说的自己!

不管如何,秦寿福最后不得不承认,老王的这句话无论从逻辑上还是哲理上,都无懈可击!

于是乎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正常人永远都不要跟一个精神病患者玩逻辑!

因为他首先会把你的思维拉到精神病的范畴内,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来打败你!

这就是他——秦寿福每天如一日的生活,吃饭、睡觉,逗老王!

至于说秦寿福,虽然是这里穿病号服中唯一的正常人,但能意识到他是个正常人的,在八院中却只有一个,外加半个人略悉!

那一个人不消说,自然就是他自己,而那半个人,显然就是院长段国忠!

为什么说院长是那半个人呢?

因为每当他依据着丰富的精神类医学经验,想试图证实秦寿福到底有无没病装病的时候,秦寿福却总会狡黠且七分真挚,外加三分诚实的跟他说:

“院长!不瞒您说,其实我有特异功能!要不???你睡我怀里,看我能否进入你的梦乡?!”

猎人往往斗不过好狐狸,而精神病院的院长也当真不敢睡在病患的怀里。

对此,秦寿福有他自己的理论。

名为: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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