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星区是青檀市的中心,人口的分布最密集也最杂乱,治安很难得到有效的管理。稍好的一面是这里的市民大多只是骂骂街、打打群架,不像别的区县,一言不合就拔枪相向、血光四溅。

雨是刚刚开始下的,但雨势颇大,仅仅十分钟的时间,地面凡是有坑洼的地方就都被雨水填平成水泊。夜晚斑斓的霓虹灯光均匀地洒至地面,给这些水泊披上了一件鲜艳的华裳,也使这漆寂的夜晚多了几分色彩。

蓝岛酒吧的门口还是豪车如云,白日里凤毛麟角的车款在这里屡见不鲜。这所酒吧算得上是降星区里规模最大的酒吧了,酒吧里配置了最顶尖的酒种、最顶尖的调酒师。当然,还需要最顶尖的消费。

酒吧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是一座桥,桥边停靠着一辆开着泊车灯的黑色雪佛兰轿车。黑色雪佛兰仍打着远光出灯,两道光柱以车为源头,洞穿进黑暗的深处,光线所及之处,可以看见混杂着灰尘的蜉蝣生物。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叶天辰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中传来的流行音乐与车窗被雨水砸得啪搭作响之声交夹的声音,面无表情。他的目光隔着黑超平视前方,像是在发呆,或者是欣赏雨景。雨水不厌其烦地在挡风玻璃上刷去水渍,且节奏渐次加快,像是在亲响久别重逢的恋人。

车载蓝牙里传来一道男声,向叶天辰报告一个贩毒团伙有了新动向。

叶天辰摘下墨镜,透过后视镜,望见了自己的眼睛,以及其间锋利的眼神。不管天气如何,叶天辰总会准备一副墨镜。叶天辰不怕自己的对手看清自己的脸,只是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没有一丝善意的眼神。

叶天辰拥有一张大男孩般阳光帅气的脸,但浑身上下,却如同柄发硎之剑样透着彻入骨髓的冷冽气息。

此时,叶天辰已经确定自己是被盯上了,通过身后那辆已经尾随了他一路的丰田轿车,以及路边的一些“不经意”间瞟过来的目光。不过他没有产生半分类似惊慌的情绪,反倒是解开安全带扣,继而又从容地解开夹克里衬衫的两粒钮扣,将领口敞开,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肃穆。做完这些,叶天辰抓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把黑伞,然后拉开车门踏进了雨幕。

看叶天辰的走向,似乎是要进蓝岛酒吧,但他行至门口的时候却脚步一顿,转而走向酒吧的后门。

叶天辰的脚步看上去极其沉稳,可实际上每一步都带起了不小的水花。他身上每一块蓄积力量的肌肉都已绷紧,整个人像是一张被拉至满月的弓,只要找到目标,就会放射出致命的箭矢。

有人在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叶天辰的肩膀。

叶天辰站定。

“朋友,要雪茄吗?”叶天辰闻声回头,看到了一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庞,那人一手拿着精致的烟盒,一手夹着一支雪茄烟,“上好的高希霸雪茄,价格好说。”

叶天辰低着头,作短暂的沉默。

刚才回头的那一瞬,叶天辰就捕捉到了三道有往这边走的趋势的人影,而他们下面的行动,无疑就系在叶天辰面前这个人接下来的动作上。所以叶天辰的动作必须要快过所有人。同时叶天辰也知道,在这种地方,雪茄里卷着的绝不是烟草,而是毒品。

叶天辰伸出没有握伞的左手,似乎是想要接住那只雪茄。他对面的那人没有看到的是,他的右手在同时攸地旋转了伞柄,伞叶上的雨水随着伞柄旋转的角度飞散出来,溅进了那个人的眼睛里。

那人陷入了短暂的错愕与黑暗的视线里,抓住这个空当,左手迅速捏住了对方拿雪茄的手腕,象征腕骨断裂的“咔嚓”声也随之响起。这还不算完,接着叶天辰又翻转了自己的手腕,那不可思议的扭曲程度,相当于宣告了那个人整条右臂的脱臼。那个人想开口求救,但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无法发声。

由于这个人是背对着他的同伴的,叶天辰的表情又未因此产生任何的变化,使得他的同伴们根本不知道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叶天辰拽着那个人残废的胳膊,将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墙上,使失去意识后的他的身体软绵绵地躺倒在水泊里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们至少都怔了那么一瞬。虽然叶天辰威名在外,可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他们的人甚至连求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妈的,今天必须干掉他,这家伙要是活下来,我们就活不下来了!”反应较快的一人一边大喝一边拔枪射击叶天辰。

人群中连连传出惊叫声。大多数人开始面色惶恐地四处奔散,雨伞被扔得满地都是。在这时仍然能够镇静站定的人,便是叶天辰即将面对的对手。人群疏散过后,留在原地的,就是之前他看见的那三道人影。

叶天辰一早便将伞叶挡在了自己身前,同时还向不远处拐角的一条巷道狂奔着。这个看似愚蠢的举动效果却出人意料,子弹竟然没能击穿伞叶,只是使其表面发生了几处凹陷。叶天辰想要跑到那条巷子里,不过不是为了躺藏或逃跑,而是那样的话,他就有了墙角作为掩体,更有了时间和机会以进行反击。

叶天辰在到达自己计算过的距离后骤然收伞,同时纵身一跃,在落地的瞬间进行了一周的翻滚,如愿地抵达了计划里的掩体之后。

叶天辰维持着因为翻滚雨半蹲着的姿势。尽管有着皮夹克作隔层,里面白色的衬衫还是沾染了垢渍。他从后腰间摸出一柄银色的*,退出其中的弹匣,换上了从怀中掏出的弹匣。才离开了雨伞不到一分钟时间,叶天辰的头发已经湿得贴在了额前。如果有洗衣粉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在这儿洗个衣服。

密集的枪声响起,叶天辰身侧的墙角已被打出了几个不小的豁口。

叶天辰将枪上好膛后放在了地上,转而拿起一旁的雨伞,一手握住已经收拢的伞叶,另一只手握住伞柄往外拨,旋即寒光闪现——他竟拔出了一柄刀来。伞叶不过是包裹这柄利器的刀鞘。

叶天辰左手持刀,将刀尖抵在对面的墙壁上,反复地调整了角度后,镜面一样的刀身显影出墙壁后往这个方向走来的三个人——他们都拿着枪,其中一人的身后还背着刀。叶天辰左手拾起地上的*,并将之向斜后方伸去,然后通过刀面略微调整了枪口的方向。整个过程中叶天辰都面无表情。好像他是在做一件像一日三餐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砰!

砰!

砰!

*连续喷出三道愤怒的火焰。叶天辰刀面上站立的人只剩下了一个。是那个持刀之人。

持刀之人又连向这边开了两枪。根据对于柯尔特手枪基本信息的了解,叶天辰判断他已经没子弹了。果不其然,片刻后,他便看见那人在刀面的显影里扔下枪,然后拔出背后的刀,大吼着向这边狂奔。

见势,叶天辰眉头微皱。他收起*,换为右手握刀,在起身的瞬闻将刀挥出,刚好迎上了那人的刀。

“叮——”微小的蜂鸣自金属交接间产生。

叶天辰连退数步,直至后背抵上墙壁才稳下身形。而对方却纹丝未动。叶天辰趁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人的身材极为强壮,本来不厚的夹克套在他身上仍显臃肿之态。他面部颧骨的位置横亘着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状似刀疤,这也解释了他将刀负于背后的原因。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没想到叶天辰会选择弃枪并和他对刀。

“年轻人,你绝对会后悔你刚刚做出的选择。”刀疤男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没打算给叶天辰喘息的时间,再度扬刀砍向叶天辰。

叶天辰边挥格挡,一边退向旁侧,看上去处于劣势之中。之后两柄刀又数次交锋。夜色中漾起刺眼的寒光。

“不过如此。”叶天辰说。

“什么?”刀疤男挑眉。

“力气大,就用得好刀吗?”叶天辰手晚一抖,振去刀上的一层雨珠也不待对方回答,便主动冲向刀疤男,锋利的刀刃笔直地刺破雨幕,与刀疤男的刀再度进行支锋,不过这次,后者的表情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叶天辰根本没用什么劲,但每一刀都能卸去刀疤男刀上的劲道,偶尔还会有几刀割开刀疤男的肌肤。细看那些伤痕,每往前推进一点都会造成致命伤。这说明叶天辰已经放弃了许多取胜的机会。真正把握战局节奏的,是叶天辰。

刀疤男不甘地吼了一声,之后挥刀的力度越来越大,但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疼。

“而且你的力气也没有多大。”这次叶天辰没有用任何技巧。硬生地对上了刀疤男的刀,后者在接招的一瞬间攻势溃败,径直倒在了水泊之中。

刀疤男急欲起身,但水冷的刀刃已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由于枪响的缘故,蓝岛酒吧的两名保安循声赶来,看到了几个倒在地上的人以及这一幕,不由面色警惕地掏枪指向叶天辰。

“警察执法。”叶天辰空着的手从怀中取出警证,递向两人,“叶天辰。这些人中的都是麻醉弹。”后面一句话似乎在证明自己不是什么暴力分子。

“叶警长。”其中一名保安立正,也不顾雨势迅急,向叶天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几年叶天辰在青檀名气不小,认识他倒不足为怪。

叶天辰点了点头。

“我们是蓝岛酒吧的保安,刚听到枪声就过来看,没想到是叶警长在办案。”保安的态度极为客气。他听过叶天辰办的各种案子,刚才敬的礼也是出于心中的敬畏,“叶警长,您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叶天辰摇头,顺便甩了甩因被雨淋湿而耷拉在额前的碎发,然后取出一副手铐将刀疤男铐住,“最近酒吧有发生什么事吗?”

“大事倒是没有,就是今晚来了位贵客,到现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不走,老板也不敢关门,这次估计要一直营业到早上了。”

贵客?叶天辰皱了皱眉。

降星区极少有娱乐场所,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工薪阶级,常年疲于工作,只有收入在上层的公司高层,才会有享受的时间,而在这里设置娱乐场所的人,来头肯定也不会小。而以这所酒吧的规模,即使放眼整个青檀也找不出几家,能让这里都不敢关门的“贵客”,又会是谁呢?

算一算时间的话,那个家伙也该回来了吧?

叶天辰心中的疑惑顿时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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