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美梦破，步步受挫进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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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拉盛到康州的“大快活”赌场，大巴要开两个半小时。每次坐赌巴赖金海都是睡觉，可今天不知怎么就是睡不着。赖金海看着窗外，窗外一片绿色。美国的赌场都开在荒郊野外，除了世界著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和大西洋城以外，大部分赌场都只是一座非常大的建筑物，一声不响孤零零地站在野地里，周围没有任何其它建筑，既没住家，也没公共设施。当然，赌场本身一应俱全，餐厅，饭店，名牌商场，总之，只要你有钱，这里什么都买得到。去“大快活”的这条路，赖金海已经记不清走过多少次了，只记得走了九年，整整九年，赖金海就是在这条去往赌场的大巴上和赌场里度过的。
第二次偷渡成功后，赖金海开始了打工挣钱还偷渡费的艰苦岁月。别人一周干六天，他干七天，冬天剥虾，虾壳剌破手，再去用洗洁剂洗碗，十指钻心的疼啊，赖金海咬牙忍住了，为的是尽早还完偷渡费，早一天将老婆孩子接来美国，圆一家人的美国梦。夏天，整天围着滚烫的油锅炸菜，两条手臂全是被滚油烫起的水泡，疼得浑身打颤，赖金海咬咬牙也忍了，为的是早日还完偷渡费，好将老婆孩子接来，圆一家人的美国梦，一切都是为了美国梦。赖金海的美国梦很简单，住上好房子，开上汽车，让儿子在美国上最好的大学，儿子聪明，五岁上学，在班里年纪最小成绩最好，只要能到美国来读大学，儿子一定会成为医生，成为律师，成为科学家。为了这个美国梦，赖金海整整四年没舍得花一分钱。都说美国的牛奶好喝，他没买过一次。都说美国的苹果好吃，他也从没买过一个。他所有的开销只有牙膏和每个月的一包烟。就连洗衣服，都是偷偷蹭老板洗碗的洗洁剂，就这样，别人用四年半才能还完的四万美金偷渡费，赖金海只用了四年就还完了。接下来，赖金海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赚了一万多美金，这是办身份的律师费。赖金海是偷渡的，且是二次偷渡，早在第一次偷渡时，他的指纹就留在美国移民局的档案库里了，他想办身份，只能申请政治避难。办政治避难，就要面对美国繁琐的移民法律和复杂的法律程序，他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中国农民只有找律师。找的律师叫张小强，听了情况告诉赖金海，他已经超过了申请政治避难的时间。美国法律规定：申请政治避难，必需在到达美国后的一年之内申请。赖金海到美国已经六年多，不符合申请政治避难的条件。即使申请了政治避难批准的可能性也极小，一旦政治避难申请被拒绝，那结果将是被移民局递解出境。“递解，就是你们大陆说的遣返。”张小强对赖金海解释。赖金海傻眼了，他没想到办个政治避难还有这么多规矩。这身份办不下来，那老婆和孩子就来不了美国，全家人的美国梦就圆不了，那他到美国来有什么意义？后来，张小强问清了赖金海到美国后没有任何犯罪行为，就建议赖金海走主动投案自首这条路：“你没案底，说明你是个守法的人，你能主动投案自首，说明你是个诚实的人。”
赖金海点点头。
“另外，你是‘金色冒险号’上回去以后又再次偷渡来美国的，这个情况移民局也许没掌握，你能向他们反应这个情况，也许移民局会因此考虑给你身份。”
赖金海点点头。
“美国人最恨撒谎，你主动自首，移民局的官员会认为你是个老实人而考虑给你身份。”
赖金海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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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办过不少这样的案子，当然，这也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能保证你这么做就一定能拿到身份，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赖金海不点头了，他要好好考虑一下，张小强说得很清楚，走不走投案自首这条路，就看赖金海自己了。赖金海知道，张小强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他去自首，就是自首，他自己也办不了，也是要花钱请律师的。自首是铤而走险，但不自首就拿不到身份，老婆孩子就来不了美国。最终，赖金海一咬牙，听从张小强的建议，主动向美国移民局投案自首。这是一场赌博，赌本是赖金海全家的美国梦。
自首书交了以后，立刻产生的效果是赖金海每个月必需去移民局报到。为了这个报到，赖金海每个月都要在规定的日子里请假去移民局。过了一年多，移民局开庭审理赖金海的案子。在移民法庭上，移民法官认为，赖金海在第一次偷渡美国被关押时主动申请返回中国，并保证不再偷渡美国，但他回到中国后立刻再次偷渡美国，可见他当时要求返回中国的真真目的是为了逃避美国政府对偷渡者的关押，是一种欺骗行为，赖金海欺骗了美国政府。审理的结果是，赖金海的移民申请不被批准，从宣判之日起三十天之内，赖金海必需自动离境。投案自首，赖金海花了三千多美金，换来的只是移民局一纸遣返令。美国移民法规定，自遣返令发出之后的三十天内，被遣返人必需主动离境，否则，从第三十一天开始，被遣返人将自动升成联邦政府通缉的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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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部分拿到遣返令的非法移民一样，赖金海没有在规定的时间离开美国，他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原先的地方不敢住了，原先打工的餐馆不敢做了。遣返令彻底打碎了赖金海的美国梦，也打碎了赖金海的人生。失去了美国梦的赖金海绝望了，从此一蹶不振。赖金海有理由绝望，因为他是个男人，碰到这种情况，男人只能绝望。如果女人不幸得了遣返令，那她可以嫁人，通过嫁给美国公民来申请绿卡，也可以和有身份或没有身份的男人同居，生一堆小美国公民。美国法律规定，凡是出生在美国领土上的人，不管他们的父母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是美国公民。这样，这些女人成了美国公民的妈，是美国公民的监护人，等她生的美国公民年满二十一周岁时，她就可以让她生的美国公民为她申请美国绿卡。这条路，男人走不通，没有美国女公民肯嫁给偷渡客，更没有女偷渡客愿意和他这样一无所有的黑户生孩子。没有身份，老婆儿子就来不了美国，而赖金海没钱就没脸回中国。别人出国都是衣锦还乡，他还完债就两手空空了，怎么回去？他甚至连给老婆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老婆和儿子对他抱了多大的希望啊，他们相信勤劳能干的赖金海很快就会将他们接到美国，圆他们一家的美国梦，他们对赖金海翘首盼望，天天等着赖金海的好消息。绝望让赖金海终日借酒浇愁，那个为了美国梦起早贪黑，拼命努力打工的赖金海越来越不愿意打工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样拼命地干活，在美国也没有出路，没有希望了。终于，在老乡的带领下，赖金海走进了赌场。
赖金海很快爱上了赌场。他发现美国的赌场不但提供一点赌资让你赌钱，还提供大餐让你大快朵颐。唯一不好的就是赌场不让睡觉，不过没关系，赌巴上可以睡，来来回回坐赌巴，不但可以睡觉，还可以领到泥码做赌资。渐渐的，赖金海发现了赌场一些赚小钱的门道，有些人到赌场来玩，领了泥码不敢赌，赖金海就用很便宜的价格将这些泥码买下来，自己去赌。还有人用泥码玩‘猜大猜小’时需要有人配合，赖金海就和他们配对，这样他可以抽两块钱红利，靠这种小打小闹，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也能赚个二三十块，运气不好的时候，赖金海就拎上装着他全部家当的小行李袋，来来回回坐赌巴挣泥码。这样不光可以挣到零花钱和免费大餐，更重要的是，可以在赌巴上睡觉，省了住店的钱。就这样，赖金海过上了靠赌场生活的日子。困了，上赌巴来来回回地睡觉，饿了去餐厅吃大餐。夏天，隔三差五去华兴客栈住一晚，洗个澡；冬天，十天半月去一次，也是洗个澡。赖金海成了名符其实的职业赌徒，他感觉这种生活的最大好处是，有钱随时可以赌，赌博对于赖金海来讲，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喜欢这种生活。赖金海沉浸在赌海里，困扰他的美国梦，遣返令，老婆，儿子，一切都烟消云散。他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孤单，赌场里有不少象他这样的职业赌徒，他们都是揣着美国梦来美国，梦想破灭后在赌场借此谋生的。赖金海曾请人算过命，算命的说，他命里有横财，对这点，他坚信不疑，他相信他命里有横财，只是时机没到。他希望能靠命中的运气快速致富，然后，要不拿着大把的票子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要不拿着大把的票子申办投资移民，将老婆儿子接到美国，续上他们一家的美国梦。现在的赖金海，不做美国梦，只做发财梦。自从迷上赌博后，赖金海手上原本办身份的一万多美金很快输光了。赖金海手输心不服，他去打工，但打工已不是攒钱寄回家，而是为了去赌场，去做他的发财梦。这时的赖金海已不是当初那个怀揣美国梦，辛辛苦苦打拼的男子汉了，现在的赖金海是做着发财梦，想凭运气不劳而获的赌徒了。他满脑子想的就是发财，偶尔打打工是为了挣赌资。赖金海赌博成瘾已经离不开赌场了，他不光去美国的合法赌场赌，他还去法拉盛的地下赌场赌，因为地下赌场可以借到高利贷。一个赌徒，当他赌红了眼的时候，是需要高利贷的。借了地下黑赌场的高利贷，无疑是给自己套上了绞索，为了还债，赖金海得赶紧去打工。一次，因为还不上赌债，毫无人性的‘大耳隆’剁掉了赖金海右手一截食指，那一次，赖金海发誓，永不进赌场。就象抽鸦片上瘾一样，赌瘾也是戒不掉的，手伤一好，赖金海又一头扎进赌场。
“大快活”赌场还没到，赖金海想好好睡一觉，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五千美金，他现在必需在六天内赢到五千美金。如果他不能在六天内将五千美金交给表哥，那个叫锦峰的内侄，将会象他一样惨遭不幸。赖金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小姆指，小姆指少一截，那是他偷渡到纽约后，因没及时交上赎金被蛇头剁掉的。一阵痛楚袭来，赖金海的心抽畜了一下，他一定要赢到五千美金，不能让锦峰再象他那样落下终身残疾，可他会有那样的好运吗？赖金海叹了口气，向窗外望去。窗外一片葱绿，赖金海想起了家乡。这里的绿很象家乡，家乡一年四季山清水秀，为什么要到美国来？过去是因为家乡太穷，可听说现在也不穷了啊，为什么还要到美国来？来美国，这一路上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啊！先是在各个国家偷偷地跑来跑去，整天蹲地下室，弄得不好还要坐牢。然后就是过沙漠，那是条“魔鬼之路”，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丢在那个荒芜人烟的大沙漠里，花那么多钱，吃尽千辛万苦，不远万里跑到沙漠里来送命是为什么？沙漠，看着眼前的绿色，赖金海想起了在沙漠中死里逃生的艰辛。那是片死亡之地，满眼黄色，黄色，还是黄色，没有一点点生命的颜色，充满了死亡。
赌场到了，赖金海下车后没马上进赌场，他跑到野地里朝东方拜了拜。皇历上说了，今天财运行东方，“大快活”赌场在纽约的东方，现在他再朝东方拜一拜，让上天保佑他行大财运，赢上五千块，交给表哥，赎出那个叫锦峰的本家侄子。
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赖金海下午三点上的赌桌，到晚上八点赢了三千多块，赖金海热血沸腾，继续赌，不但要把表哥要的五千块钱赢到手，还要为自己赢更多的钱。凌晨，赖金海手中只剩下十三块钱了。黄道吉日是有时限的，零点一过就结束。
赖金海失魂落魄地走出赌场，他现在身上连五块钱都没有，表哥让他凑的五千美金他肯定拿不出来了，六天，不，五天以后，就要把钱交给表哥，赖金海思忖，五天后就要钱，说明锦峰他们五天后到纽约，那他们现在应该从墨西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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