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虽然我的家庭很好,父母都很爱我,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偷拿爸妈的钱去换零食。又一次被爸妈发现,把我好一顿打,这不是因为钱的事,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儿子越来越不可控,优良的传统和风俗并没有很好的教化我,当然我也并不自知,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虚度着。

“爸,我想出去看看? 我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商量,也好像是决定好了的通告,那一年我21岁,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

“去哪?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爸爸吸着烟,语气中似乎充满了怀疑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会做出什么让自己意想不到的是来。

“不知道。 这或许是我童年乃至到现在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那天我心里很不想说这句话,但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那几个字惯性的从从我嘴里蹦出来,当时的我似乎又很不甘心,似是而非的补充了一句,“北京,我要去北京。 至于要干什么我却不是很清楚。

爸爸当时一直抽着烟,再没有说一个字,盘旋上升的白烟充斥了整个空间。妈妈也没有说一句话,不过我能感觉到她流泪了,我虽再不争气,却也终究是她的儿子,那天我倔强的不让自己显示出一点懦弱来。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踏上了北上的火车,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人类最伟大的交通创举让年少的我充满了兴奋,那两条铁轨就像一双臂膀一般,拥抱着我奔向远方。当我坐在第五车厢28号位上的时候,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麦田,绿油油的,很新鲜,我还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火车上的噪声和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叫卖的声音让我很难入睡,疲倦难耐的我只好靠着椅背,第一眼就看到了斜对面的小林,他和我一样留着长长的刘海,梳捋的笔直,但是掩盖不了他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当时他也在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但是那眼神的确让人很不舒服,我急忙把目光移到了车顶的灯光上去了。

我现在也记不清当时我们是怎么搭上话的了,我只记得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厕所的方向回来,正好拦住卖东西的小推车,随便点了几样吃的,每一样都有我的一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但当时我似乎真的很饿。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虽然我们一路上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一下了火车,我们就认识了。他叫林涛,来自江西,后来我喜欢叫他小林,而他也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他也算是我来北京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了。

“于一,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真的好怪。

这是小林问我的第一句话,而我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的名字怪吗?我不觉得。

“小林,你为什么会来北京呢?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北京,是因为越来越严的家教的束缚吗?

“我是来赶考的。 小林的年龄比我大,说的话也让人搞不懂,当时的我并没有崇拜小林的意思,只是我们似乎都太需要朋友。

北京似乎有很多环,我们都是在环里生活着,生活在环外的人想要进去,生活在环里的人也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至少我是没有遇到过。

刚下火车的我们是激动地,亢奋的心情把一路的疲劳一扫而光,一切都太新鲜了。祖国的心脏,地图上的五角星,不知道我现在是站在五角星的哪一个尖角上呢,红色的主色调让人感到温暖。

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门楼,重重的记忆一下扑面而来,虽然我和小林谁也没有来过,但是这些林林总总与我们是那么似曾相识,那一刻仿佛整个北京都是我们的,而我们也已经属于北京,在共合国强劲的心脏里,我们不由自主的化为了那一缕缕的鲜红。

疯玩过后,我和小林一致决定,我们应该去吃点东西了,而吃什么才能够纪念我们来北京的第一餐呢?最终我们选择了经济实惠的老北京炸酱面。这也不是我们的选择,是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小巷农里的店旗:老北京炸酱面,10元。

吃完炸酱面,我们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总觉得那两碗面的质量和味道怎么也对不住“北京 这两个字。不行,我和小林说什么也不甘心,刚才可能是我们抱了贪小便宜的心理,10块钱哪能吃到什么正宗的老北京炸酱面呢?于是我们又找了一个装修考究,古色古香的店面,一心抱着吃碗炸酱面来纪念这次不平凡的第一次。

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我们对炸酱面的味道还是不满意,可是价钱却是高出了好几倍。后来我们想想,可能炸酱面应该就是这个味儿吧,也就不再耿耿于怀,这也更加激发了我对于北京的兴趣。

第一夜我们没找到住处,天安门却会无私的接纳我们,枕着平整的石板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远处的长安街上,车流如川,我是第一次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睡得这般安稳。天安门往里不远就是午门,曾经享受着无限光荣的帝王们的住所,现在我就睡在人民的门前,曾经的京城。

说来也真是不敬,我和小林并没有看到升起国旗的那一刻,那*让我们的没给耽搁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我们看着彼此凌乱变形的头发,心里知道我们应该去找一份工作了。

北京的压力很大,超出了我们每个人的想象,一连找了一个礼拜,我们两个人谁也没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而身上的钱已经花的所剩无几,现实的压力让我们提不起一丁点的精神,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倔强让我没有一丝退却的想法。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只剩下一块钱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我们在网上的帖子发挥了作用,结果小林被一家摄影机构招走,去做摄影学徒,吃住自理,工资也是少得可怜:我就更务实一些,找到了一家西餐厅的后厨杂工的活,所幸是管吃管住,虽然住的很简陋,是餐厅租住的楼顶阁楼,说是阁楼不过是顶层的隔阳棚罢了,又低又窄。

由于这样的缘故,我和小林分开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从此我过上了每天起早贪黑的生活,我始终相信汗水才是实在的,因此我获得了极好的人缘,工作起来也越来越愉快,偶尔还会有人愿意教我一点做西餐的方法和窍门,而我也很乐意学习烹饪方面的东西,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也是在这家餐厅,我认识了我的师傅,看得出他的厨艺很好,虽然他不常做。他总是在大家都下班之后一个人卷缩在更衣室门口的长凳上发一会呆,等他手里的烟慢慢燃尽,黄昏的微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他的整个人都深深地吸引了我,有时我常常会忘记了洗碗。

我十分清楚的记得,又一次看着师傅手里的烟,我竟然会想起一向严厉的父亲,虽然只是一刹那的瞬间。

师傅名叫罗轩,台湾人,是我们店里的主厨。他似乎对我也很有好感,每天总是等我洗完碗碟之后和我说一会话,偶尔也会教我做一两样甜点,他说这样可以讨女孩子欢心,会让我以后很有女人缘。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讨女孩子的欢心呢?我甚至还默默的对自己说了一句:假如父母脸上的失望真的少一点,我可能真的会开心的跳起来也说不定。

随着对餐厅工作的熟悉,我慢慢地也开始滑头起来,每天只把碗碟洗刷一遍,而不是过去的三遍,生蔬的摘拣也并不那么认真了,甚至有时候会在外出回来的路上故意走得慢一些。大约过了二个半月的样子,我一个人在住处吃着自己做的水果沙拉,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开门一看让我惊呆了,只见小林领着一个女孩,醉醺醺的进来了。他们倒在沙发上睡了一整个下午,也浪费了我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傍晚的时候,我和小林攀上了楼顶的平台,高阔开放的空间让我们每个人都很容易敞开心扉,看得出来他一定是遇见了什么困难。

“小林,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需要一个住处,我的工作黄了。 他说的很随意,我听得却很认真,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事情丢掉了工作,我是愿意帮助他度过难关的。

“行,你就住在我这,地方不大,但是挤挤还是可以的,反正老板也不会来,有一点我要知道,那女孩是谁?

“是我女朋友。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小林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女朋友,师傅所说的会讨女孩子的欢心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摆在了我的面前,虽然我知道小林不会做甜点,但他的确是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类型,我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慢慢地我发现,她和小林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因为他们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们是情侣,一直以来都是我和小林住在一起,而她就睡在一帘之隔的旁边。

时间过得很快,小林终于在半月之后找到了工作,听说是在酒吧做服务生,每天常常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当然我也不知道他的更多情况。

天气越来越闷热,我估算着家里或许应该又到了农忙的季节,我还是没有打电话回去,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我知道女孩名叫吕欢,也是刚到北京不久,与我们不同的是,她是个大学毕业生。有一天也是我轮休的日子,我窝在破旧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还是师傅送我的,收不了几个台,但是用来打发无聊的时光还是可以的。临近傍晚的时候,小林洗好了澡准备去上班,可以看得出来他很累.

“钉子,你回来了。 小林喜欢这样揶揄我的名字。

“嗯,你每天都不休息,干嘛那么拼命,我们好久都没有一块出去玩了吧。

“再等几天,我请你去爬长城。 小林总是喜欢说这些豪爽的承诺。

“好。 我们心领神会的都不再应声,因为他马上就要来不及了,随着门板的吱呀声拖得老长,不用回头我就知道他下楼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的开始随着电视里的旋律哼唱起来,虽然我唱的并不好,但是在这样一个休闲惬意的下午,我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你好。

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好像是看到了恐怖电影的模样。我不知道吕欢怎么忽然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甚至一整天都不知道她也在这间房子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和我说话,我的夸张表现也让她禁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一笑也算是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我急忙站起身来,强咽着嘴里的零食。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在。 当时我的脸肯定很红。

“没关系,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叫吕欢。

“我知道你叫吕欢,我叫丁一。 我很紧张,因为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和一个女孩子说话。

她似乎很放得开,性格应该是那种极开朗的女孩子,没多久她就打消了我们之间的陌生感,我们变得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尽情的谈论着这些天来同一屋檐下的生活。

“你们半夜都在打呼噜,一高一低,就像两个人在说话,真有意思。

“是吗? 我感觉不好意思,“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东西。

“好,我还真有点饿了。

我翻箱倒柜一般把所有能用的食材和工具准备好,依葫芦画瓢,尽量的模仿着平日里师傅做菜的样子,当然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耳濡目染,我严格按照程序做出了一份看似还不错的西餐。

“看样子不错呦。 吕欢很赏脸的赞美让我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也出奇的好。

“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不错。 吕欢似乎很懂西餐,她的吃法很优雅,从她享受美食的表情上,我也就接受了她的赞美。

吕欢的眼睛很好看,不大不圆却出奇的有神,镶嵌在她那张小小的脸上刚刚好,加上那双柳叶眉就更加显得眉清目秀,微耸的眉骨透出淡淡的坚毅。

“你是怎么认识小林的,你知道那一天你们喝醉了酒过来的时候还真有点狼狈。

我说着笑了笑,吕欢却笑得更大声,只听她说:“应该是挺狼狈的,哈哈。

她的讲述让我闻所未闻,想不到小林两个月来遭遇了这么离奇的经历,原来小林一直很喜欢摄影,年轻的冲动让他不甘心只在小影楼做个学徒,他想要学到更多的东西,当然他上当了,他和吕欢都上当了,吕欢学的是影视表演,来北京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那份理想,就像当初走进学校的大门一样,她踏上了北上的火车。他们被一个叫田兵的人以影视剧组招聘为幌子给骗了,小林应聘的是摄影助理、吕欢应聘的是演员,开始他们并不认识,但无一例外的他们被要求缴纳一个月的伙食费和所谓的影视基地管理费,之后带着无用的合同辗转来到影视基地附近的民房里,简陋而且艰苦,事实上他们所承诺的剧组依然遥遥无期,骗子的本质促使他们必须要榨干每一个受害者的血,初到的时候他们会以各种理由要钱,并安排所谓的群众演员的活,但是你永远也别想拿到你所应得的工资,一个月后,再傻的人也会幡然醒悟,因为没有工资,也没有剧组,有的就是一个空院子和几个骗子还有不断进来的新的受害者。走的时候也没有道理可讲,小林就是因为帮吕欢出头而遭到院头的毒打和威胁,这也是他们决定一起离开的原因。

由此我不难想象,小林和吕欢每天吃着蒸不熟的大米时,是怎样的决心能够让他们坚持下来,他们心里都有梦,而我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小林所说的“赶考 的含义。

我并不认为小林是有多么的愚蠢竟愿意把仅有的积蓄倾囊而出交给骗子,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勇敢了,他愿意为了自己的梦想冒险,去追,吕欢也是这样。我也能够理解小林不愿意说出实情的原因,他太倔了,面子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太重要的东西。

我和吕欢一直谈到了深夜,直到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为止。

他们太可爱了,因为他们很真实,他们没有同病相怜的狂欢,小林很快就投进了新的工作,而吕欢也在努力地寻找着机会,我听说她时常会去咖啡馆里做小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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