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索然无味,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点儿,夏杰急匆匆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往电梯那儿跑。后面传来王彬懒洋洋的坏笑:“嘿嘿,夏哥跑这么快,去约会啊?”

“恩……”夏杰没抬头:“明天再给你说!”

王彬比夏杰小一岁,是一个整天乐呵呵的傻小子。或者换一种更加贴切的说法,王彬算是公司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傻小子。他几乎每天都要向夏杰“请教”各种工作上的事情,请教以后仍然不得要领,然后由夏杰无可奈何的帮他完成,最后王彬把一份份工作成果满不在乎的据为己有。

夏杰大学毕业半年多了,春节过后,就来到这家叫人啼笑皆非的公司。除了他和王彬,公司里的各种大哥大姐一水儿年过而立,将近不惑。没有业务员,没有什么专门的产品和经营方向。大家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打电话,找各种关系,联系各种可以从中倒一手的机会。

直观一点就是,开会研究,各抒己见,然后发展成各说各话,各自打各自电话。然后老板陈总拍板,来!咱们就做这个!然后各位大哥大姐开始各显神通,一拥而上。做成,研究分钱;做不成,一哄而散,准备下一次“会议”。

夏杰很无耻的承认,他来面试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一个刚毕业半年的小伙子,在这种草台班子里根本不可能获得什么发展。充其量算是个打杂的小喽啰,油水会有,但绝对湿不过鞋底儿来。他确定来这里上班,只是因为前台那位风情万种的……也许是姐姐,也许是妹妹吧。

他清楚的记得,手里拿着那份压根儿就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的简历,走进公司大门。第一眼就是一袭乌黑的长发,一双滴的出水来的杏眼,凹凸有致的身材,黑色丝袜包裹着的超出常人认知范围的修长美腿。

还有那,甜甜的笑……

但是后来很遗憾的,公司前台那位风情万种的……美女走了。为此陈总压了所有人一个月的薪水没发,这源自于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帮神仙手下,是美女被炒的根本原因。

因为公司有陈总,但没有副总,其实也没有必要有一个副总。不过几个神仙都蠢蠢欲动要换一张名片,上面印上“常务副总”的头衔。这是一场暗潮涌动又可笑之极的战争,各种拆台,各种拉拢,各种尔虞我诈,上演在一个十几个人的小公司里。

夏杰选择了明哲保身,之所以被扯上关系,是因为他是公司里唯一把计算机软件和硬件都搞的得心应手的人。而公司里的那些神仙,限于年龄的原因,确实不怎么玩的转。但是具体的事情,总是需要具体的人来做的。大家不可能真的整天面朝西北,张开大嘴。

而王彬则卷入了漩涡之中,因为他是某个一心想成为“常务副总”的大哥的表侄子。

“这帮人吃饱了撑的吧……或者他们集体忘了吃药……”夏杰是这样想的,同样,陈总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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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陈总用一种近乎反常的雷厉风行出手了。一个徐娘半老但绝对风韵犹存的女人“空降”到了公司里,成为陈总一人之下的“高管”。

后来,夏杰才明白,刚来的徐娘副总果然是陈总一人之下的那个人。所以,美艳动人的前台成了王夫人眼中的晴雯,陈总不是宝玉胜似宝玉,连去递碗茶,交换个内衣,收藏根指甲的机会都没捞着。为此,早已经食髓知味的陈总很郁闷,很需要发泄。

徐娘副总竟然真的姓徐,而且颇有手腕,更关键的是,独具慧眼,没两天就把夏杰这个“人才”给刨了出来。于是,一直处于沉默中的夏杰成了这场无聊战争中的赢家之一。徐副总和陈总一番激烈的交流之后,夏杰被叫到了办公室里。

当时,陈总是这样说的:“小夏,陈哥一直觉得你是个人才。咱们公司里关于这个电脑吧,大大小小的事,你都能应付。另外,公司决定在网络上发展一下,听说你也能搞定。不错,不错。徐总刚才也看了你应聘时做的一个方案,很好啊!咱们公司就缺少你这样的人……”

反正,很罗嗦,很冗长,很不得要领的讲了很久。最后,夏杰成了公司的部门经理,作为奖励,工资涨了,被压下的薪水,也当场发了。

夏杰像电视里的国军死忠一样郑重感谢了陈总和徐常务副总,并且表示绝不辜负两位的大力栽培!夏杰问陈总,我这个部门到底干什么呀?好歹咱得准备准备不是,谦虚点儿说,没准儿还干不了呢。

陈总的手一边在徐常务副总的腿上游走,一边认真的说,待定!

就是这么一个公司,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公司。

……………………………………………………

夏杰这会儿已经跑到路边,一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去东桥!”

东桥好像是个庄,也好像是个村。但东桥又不是庄,也不是村。它就在市中心往东南20多分钟车程的地方。虽然城区在不断急速扩张,但这里依然就是个典型的城乡结合部。这里也许是全市大学毕业生最密集的地方,因为房租,很便宜。若干年以后,一个形象的词语总结了这种生活状态下的那一群人:蚁族。

夏杰坐在车里,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段拥挤的交通,掏出手机,心不在焉的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东子,是我。晚上去找你们。”

“不早说呢,都买菜了。”东子叫何东,夏杰的大学同学。

“还买什么菜啊,晚上出去吃吧!那两头畜生我就不打电话了,你通知吧!”夏杰没等何东再说话,就啪的一声挂了手机。

男人之间的称呼和说话的方式,有时候就是很特别。

还有孟凯、李军,他们和何东都不是本市人。毕业以后各自在东桥找了一个“火柴盒”住了下来,何东和孟凯上下楼,李军和他们隔了一条胡同。楼?对,就是楼。平房上加平房,像摞积木那样一层层加上去,就成了楼。夏杰却没有住火柴盒,因为他就是本地土著,不过,倒是每周末都混在东桥。

火柴盒这个名称形象的描绘了“家”的面积。夏杰说,火柴盒是一种很性感的住宅,因为进了门,就上床。

金鑫大酒店和荷香火锅城毗邻,这是两家加在一起怎么也超不过100个平米的小餐馆。不过夏杰硬塞给他们这么两个令人振奋的名字,每次听到他们这么喊,俩家的老板都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至于是满足的笑,还是对夏杰这个无聊人士的嘲笑,很一目了然的就是后者。

金鑫大酒店的CEO是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快上小学的孩子,从两人年龄上看,又可能不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而荷香火锅城的老总是一对20来岁得小两口,服务员是男老板17、8岁的表妹。从生物学和生理学的角度考虑,荷香火锅城的生意必然要好一些,他们果然也遭到了四个人无以复加的照顾。

孟凯话不多,但是跟何东拼酒时除外。李军总是闷闷的,仿佛全世界人的心事都压在他这一个人的身上。夏杰今天也意外的话很少,大家都只听到一个呼哧呼哧的声音,是何东在旁若无人的大嚼一通。

“说吧,什么事?”何东上半场吃完,找了块纸巾擦了擦嘴。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夏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廉价的二锅头是他们的最爱。无他,便宜。

“谁?”这次是三个人一起问。

“你们不认识,我也是刚认识不久,中午还一起吃了个饭。”夏杰抓了抓头发:“我好像真的有点儿喜欢她。”

“说说呗……”何东低下头,下半场开始。

“前几天和公司的王彬出去玩,认识他一个小师妹,还有一年大专毕业。”夏杰点了根烟,准备长篇大论:“当时留了个电话,没想到今天中午跑公司来找我了,中午就在公司楼下吃了一顿。小姑娘还挺腼腆,小家碧玉的长相,大家闺秀的做派,一直不动筷子。后来,我夹了块肉放到她碟子里……哎,就跟按了开关似的,马上就不腼腆了,回手就夹了块肉,塞到了我嘴里。”

“肉好吃,还是口水好吃?”孟凯嘿嘿笑着,跟夏杰碰了碰杯子。

“都好吃……”夏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一顿饭吃到一半,我们的位置就从脸对脸发展成了肩并肩。”

“畜生!”何东没抬头:“还没准人家真看上你了?”

夏杰突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个人,因为公司里的年轻人,不止他和王彬两个人。大明,夏杰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反正每天大明大明的叫。

大明是陈总的司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司机兼保镖。大明身材魁梧,虎背熊腰,1米9的个头,确实更像一个保镖。他的爱好就是用公司的电话打声讯台,去享受那边疑似美女的轻语呢喃,并且恬不知耻的乐此不疲。

那一天中午,大明开着车,王彬和夏杰坐在后排,三个人浩浩荡荡,撸胳膊挽袖子向王彬毕业的那个中专改大专的学校进发。

王彬当时是这样骂的,大明你个白痴玩意儿,给你说不上立交桥不上立交桥,你耳朵有病还是脑子有病?

大明虎躯一震,说王彬你个鸡架子小身板儿,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把你扔出车去。说完很淡泊生命的一打方向盘,在立交桥上调了个头,一路逆行瞬间下了桥,惊起一片喇叭长鸣。

两个傻X,夏杰当时是这样腹诽的。

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小车一路呼啸进了学校的大门。门口的保安脸色由黄转青由青转黑,整了整帽子,手里橡胶棍儿一扬。没等说话,王彬喊了一声停车,探出个脑袋:“是我,是我!”一边说一边朝保安扔了一根烟过去,然后像一个首长一样拍了拍大明的肩膀:“走吧,没事。”

凌小忆就是这一天真正认识夏杰的,当时她正准备上楼,被王彬一嗓子喊住:“哎,这就是我经常说的夏哥,上班特照顾我的夏哥,你不是老想见活人嘛,我给弄来了。”凌小忆笑了笑,没说话。

夏杰突然觉得王彬有一种可以废物利用的特质,就是特别大妈。跟楼道里,胡同口,马路边的大妈一个样。东家长西家短,仨蛤蟆五个眼,谁谁家的闺女不要脸。没事老把自己挂嘴边干什么?怪不得自从到了这个公司就经常喷嚏不断。

凌小忆不说话,不代表不行动。于是在这个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上午,她翘课了。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一套纯的不能再纯的衣服,特意拉直了头发,背着个双肩包,一蹦一跳的堵到了夏杰上班的地方。

中午,夏杰觉得凌小忆就像一根儿可爱的小嫩葱。

“我觉得,老夏你小子走桃花运了。”何东拍了拍夏杰的肩膀,转头冲17、8岁的小服务员喊:“妹子,来箱啤酒!啤酒钱我出!”

“抠吧!你就抠吧!一顿饭还分着结账!”夏杰白了何东一眼:“下周末,我约她来玩,你们一个个都给兄弟精神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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