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讲述的是一群志愿到边疆的首批下乡知青的故事,这第一回得先从最基层的动员者的经历说起。

太阳出山的时候,“东方红—28”镇压完了最后一块豆播地。劳累一宿的靳大龙钻出驾驶室,跳到地上,伸展了一下腰身。满意地看了一眼镇压过的豆垄,心中泛起了一股股的喜悦。

刚刚查看完麦田的秦连长,昂首阔步地向这边走来。这位军人出身的胶东汉子,有一副高大壮实的身板,一张宽额阔鼻,浓眉大眼,红铜般的面庞。威严刚毅的外表让人肃然起敬。

靳大龙看见秦连长帽檐下流淌的汗珠,露水打湿的裤脚上粘着的草叶,就知道老连长又到各地号转了一圈。

“连长,天天起早不困吗?”大龙边说边掏出烟来,递给连长一支,并帮他点燃。

“习惯成自然,从当兵那天起就起早上操,天一亮准保醒。”秦连长说话带着浓重的胶东口音。

秦连长接着说:“大龙,你的探亲假到了。本来想豆播之后,让你歇两天再走。可是,有个好差事安排给你,今天就得出发。”

“什么好差事?”

“到你的省城老家接下乡青年。公事办完了,你再休几天探亲假。这个差事不好吗?”

“太好了,谢谢连长。”

“别谢我,这是政委点的将,一个小时前,我才接到电话通知。具体什么任务,到团部就知道了。”秦连长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咱这个捻子一到春天没啥吃的,今天早上到我家吃饭,权当为你送行。”

两个人开着“东方红—28”回到了连队。

连长的爱人林师傅听到机车声音,快步走出门来。她一面满面笑容地打着招呼,一面解下围裙为大龙抽打满身的灰土。

“洗洗脸,进屋吃饭吧。”

“林师傅,有什么好吃的?”

“上车饺子,下车面,给你吃饺子。”

林师傅叫林月香,是新中国第一代女拖拉机手。原来是“东方红—28”的驾驶员。靳大龙从八一垦大毕业后,就跟林师傅车,论起来他们是师徒关系。

洗完脸,大龙和秦连长来到屋里。矮腿炕桌放到了地上,农业技术员大金子,兽医孙长海早已经先入为主地坐在桌旁。

孙长海看到两个人进来,油腔滑调地打着哈哈。“秦队长,大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上咱家饭碗了,快快坐下吧。大春天没啥好吃的,将就着吃顿荠荠菜包的野味饺子吧。”

“堵上你的贫嘴。”炊事员老陈头操起筷子,将刚刚端上来的热饺子塞进了孙长海的嘴里。

孙长海被烫得手舞足蹈地弄翻了凳子,四脚朝天地倒在了地上,满屋子人立即笑得前仰后合。

老陈头是个一辈子没结过婚的老光棍,和大龙、大金子、孙长海住在连长家隔壁的单身宿舍里。他是连队的勤杂工,兼做单身汉的三顿饭。连长请客,他是当然的帮厨。

大家吃着,说着,笑着。林师傅一面招呼大家吃好吃饱,一面照顾着三个孩子。

秦连长慢慢的转入了正题,掩不住喜悦地谈起了接收知青的事情。

“最近团里,又给了两台东方红—75,现在拖拉机,康拜,轮式车都够用了。可是,机器多机手少,咱们缺的就是人。政委说第一批知青都给咱们。这回把各机组的人手配齐,把南大岗,北沟塘全都开出来。”

“那要全开出来,不得有两万多亩地呀?”老陈头瞪大眼睛惊讶地说。

“那是,到时候,咱们连总耕地面积就得达到四万亩。”秦连长说到这儿,骄傲地晃了晃脑袋,两眼放光,好像已经看到了四万亩良田麦浪滚滚,大豆扬花。

“大龙,你快吃,吃饱了上团部。他一说起开荒种地,就没完没了。”林师傅边说边把一盘饺子推向大龙。

早饭后,林师傅开车把大龙送到了团部。

办公室江主任看到靳大龙,立即招呼他上车。

总领队刘政委,握着王团长的手摇了摇。操着四川口音半开玩笑地说:“老伙计,你看家,我走喽。”

“一路顺风,保重!”王团长边说边为刘政委打开了车门。

办公室江主任和大龙坐在“嘎斯—69”的后座上,刘政委不时地回过头来向大龙交代任务。

原来,刘政委点大龙的将,目的是让他以省城知青老乡的身份,介绍兵团的情况。这项任务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兵团现有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条件都很差,实话实说还有人来吗,用假话骗人能说出口吗?到这时候,大龙才感到这美差还真美不起来。

汽车上了黑北公路之后,不再那么颠簸了,车上的人都进入了半睡眠状态。在‘突突突’的马达和‘沙沙沙’的车轮声中,大龙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的一九六三年。

那年的七月,一年一度的升学考试就要来临了,松江中学高六三届的同学,一面复习备考,一面选报志愿。大龙和同班好友贺敬猷,闵成文坐在一起讨论填写志愿。

“咱们报考能回省城工作的大学,一辈子在一起,桃园三结义不能分开。”贺敬猷一锤定音。

“对!大龙,你不能独出心裁。你差啥呀,非得上《八一垦大》。”闵成文穷追不舍地紧逼。

“嗨呀,实话跟您们说了吧。啥都不差,就差我爸!他让我上农垦大学,像他当年一样垦荒种地。”靳大龙显然有点无奈。

三个人沉默了。大龙的爸爸是个军人出身的老革命,当年,他带着半个团的战士来到了北大荒,在他亲自开发的铁冠山农场一干就是八年。工作需要调到省城之后,人在城里,心还在农场。大龙心里明白,报不报这个志愿,这个农垦大学是必上无疑了。爸爸早已为他打开了通道。大龙参加考试只是为了检验和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

大龙生下来就寄养在县城里的姨妈家,一九五三年,随爸爸妈妈来到农场,在城市里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对农村生活已经适应了。但在骨子里,还有对城市难以割舍的留恋,这不仅是城里有自己的亲人,也有对城市繁华的羡慕。

大龙毕业后,在父亲地要求下,场领导把他分到生产连队,当上了一名普通拖拉机驾驶员。

车里不时地发出轻轻的鼾声,引得大龙也闭上了眼睛。

晚上十一点钟,车开进了省招待所大院。走上三楼的住宿房间,大家感到又累又饿。为了赶路,午餐每人只啃了一个凉馒头,早已饿得前腔贴后背了。司机小朱打开馒头袋子,大家看着干巴巴的馒头,又没了食欲,只好上床睡觉。

省革委会和兵团领导召见了各团知青接收小组成员,布置了接收任务,提出了工作要求。

各团的老下乡青年的任务是现身说法,用个人的经历,教育和动员城市青年上山下乡。老知青们分别走进各个中学,讲述扎根农村的事迹和体会。

大龙的讲演实话实说,声情并茂,从第一场开始,场场都引起了轰动。

他讲述了边疆山河的壮丽与秀美,也讲述了山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寂寞难熬的无奈;他讲述了现代化农业的先进与远景,也讲出了蚊虫叮咬、太阳暴晒、冬寒刺骨的艰辛;他讲述了乡情民风的纯朴与宽容,也讲出了教育滞后、文化匮乏、生活单调的现实。讲完这些,大龙激昂地说道:

“我们是六0年建立的农场,正是百业待兴、万事开头的关键时期。那里的山河,需要有志气、能吃苦的知识青年去改造!美好的家园,需要有志气,会劳动的知识青年去建设!宏伟的事业,需要有志气、懂文化的知识青年去创造!”

说到这里大龙推开座椅,站起身来,挥动着手臂,高声大嗓地朗诵着用郭小川《雪满天山路》改写的诗。

“高高的兴安岭呀,

山花开,

点头鞠躬,

为您张灯结彩。

青青的松树呀,

两边排,

张开双臂,

欢迎您的到来。

同志哥呀,

快快儿来!

谁说兴安岭上冷?

这里四季花不败。

同志姐呀,

快快来!

谁说地无三尺平?

兴安岭上有平台。

若问平台有多大?

前人已开两万亩,

还有两万桦树排,

只等各位把荒开。

来吧,来吧,您快来!

体质不强的,

也不妨来呆一呆!

这儿的空气呀,

能够帮你身子骨儿抗病灾;

意志薄弱的,

也不妨来一来!

这儿的清风呀,

能够帮你抗心衰。

病入膏肓的,

可恕不招待!

这儿的花瓣呀,

随风一抖就能把你埋;

骨软如泥的,

可别混进来!

这儿的树枝呀,

伸伸腰就能刺穿你的脑袋。

上山的路哟,

是为志在农场的青年铺;

下乡的车哟,

是为扎根边疆的青年开。

同志哥哟,

快快来!

广袤的田野哟,

真像咱们那又亮又美的大舞台;

同志姐哟,

快快来!

这好春光哟,

真像咱们这又新又好的大时代。”

大龙的话音一落,台下的中学生们,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呼口号。

“坚决响应毛主席号召,扎根农村闹革命!”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

火车的一声长笛,使得刚刚落座的中学生又一下子涌向了车窗,挥动着手臂向月台上的人们告别。

列车徐徐地驶出了车站,送行的人群渐渐地离去了。知青们依依不舍地坐到了座位上。一时间,车上的知青们,好像音乐大厅里的观众一样端坐前视,似在观赏,似在倾听,似在沉思。车厢里只有广播里的革命歌曲,和着车轨互动发出的‘哐当哐当’的节奏声在耳边鸣响。

大龙注意到,车厢里有两个人,虽然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但是,他们的神态、行为却与众不同。

那位浓眉大眼,剪着超短发型的,穿着一身男士军装的胖姑娘,不似别人那样富有别情离绪,依依不舍。你看她好像出行春游,喜形于色,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这边的瘦小伙笑眯的小眼,上翘的薄嘴唇,配上尖尖的高鼻子,肥肥大大的胖耳朵,显得既喜兴又滑稽。上车之后,他一直在旁若无人地写着什么。

大龙在报名站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女生叫尚志红,男生叫侯移山。

沉默,不属于年轻人,在这充满激情,伴随狂热的年代,无声只会是短暂的一瞬。

尚志红首先打破了这短时间的沉默,冲着邻座的同伴们高喊:“哎!你们看,江心岛上的太阳滩,那是我经常去的地方。”说着双手比划蛙泳的动作,笑眯着大眼睛,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侯移山拿着刚写好的诗稿,离开座位走到过道上,有声有色地高声朗诵了起来。

“啊,别了,

母亲河—松花江。

为了您的嘱托,

为了祖国的希望,

我将奔向远方,

屯垦戍边,浴血疆场。

放心吧,亲爱的母亲;

放心吧,亲爱的党。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革命路上无阻挡。

肩扛革命的锄,

手握战斗的枪,

披荆斩棘开洪荒,

冲锋陷阵斩豺狼。

打不尽豺狼不歇手,

开不尽荒原不还乡。

革命小将豪气壮,

铁胳膊铁腿铁脊梁,

顶天立地英雄汉,

一颗红心向太阳!”

“好!”知青们的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

尚志红跑过来,拍着侯移山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真没看出来,其貌不扬,满腹文章、、、、、、”

侯移山被这位陌生的姑娘弄得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这时,来至省师大附中高三级的谭子厚,以老大哥的风度发出倡议。“请各位在梁思嘉的指挥下唱支歌,你们说好不好哇?”

“好!”

坐在谭子厚对面的一位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大大方方地走到车厢中间。只见她穿着一身“海式”蓝色衣裤,梳着两条短辫,修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明亮微凸的眼睛、、、、、、活活拖拖的电影明星—王晓棠。

梁思嘉向靠站在茶桌旁的金松浩做了个手势,金松浩拉动了手风琴,奏响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前奏、、、、、、看得出来,这是来自师大附中三位高材生事先安排好了的行动。三支歌过后,梁思嘉停止了指挥,提议将大家分成两伙,相互拉歌。

这样一来可热闹了,车厢里的呼号声震耳欲聋,歌唱声排山倒海。知青们的情绪也感染了接送人员。大龙和江主任,还有省城的领导和家属代表也不知不觉地参与了进来。

人的情绪就像奔腾的江水一样,一浪推着一浪地向前涌进。知青们在火车上唱着,到了汽车上依然唱着。他们对着蓝天唱着,对着群山唱着,对着田野唱着。他们用歌声表达“中华儿女志在四方”的理想,他们用歌声表达“让荒山献出宝藏,让荒原献出棉粮”的雄心。

靳大龙看到此情此景,真是感慨万千。他为有这样知难而进,志向高远的老乡而高兴,也为自己曾有的疑虑而感到自谴。

满怀壮志的知青迈出了第一步,这第二步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二回住农舍,上山下乡初落户

受教育,千锤百炼第一回

庄稼活好学,苦劲儿难熬。

城里的孩子干农村活,苦和累可是一大关。这一回,咱们看看这群小生莽子是怎么扛过来的?

政委乘坐小车提前到了连队,他和团长把事先安排好的知青宿舍重新检查了一遍,对负责接待的人员又做了一番嘱咐。这才放心的坐在连部办公室里等待知青的到来。

预计下午三点就该进连队的接“青”车,到了八点钟还不见踪影。不用说也猜得到,肯定是汽车中途抛锚了。秦连长刚要启动东方红—28下山接应,就看到不远的山路上,一群人在月光下向连队缓缓地走来。

原来,鹿鸣镇码头的桥板合页磨穿了,汽车无法通行。本来想让大龙回连叫车接大家,可是,知青们坚持要步行。就这样,六十华里七个小时,一路歌声地走了回来。

秦连长立即返回连部通知大家出来迎接。等待迎接的职工家属们大部分都回家休息了,只有几个单身汉和班排长还在等待。他们听到喊声,立即敲起了锣鼓迎上前去。

用苫布搭起来的半露天的会堂里,两盏只有场部庆典和汇演才能看得到的汽灯点亮了。青亮亮的光芒照得黑夜如同白昼,地上的草芽,山上的树叶都泛着翠色。

灯光和锣鼓把刚刚睡眼欲咪的人们唤醒了,招引来了。一群孩子们在灯下蹦来跳去,好像比过年还兴奋。

林师傅领着几个女职工,打来了洗脸水,招呼知青们洗脸。摆完碗筷的几个家属嫂子、大娘,一面解下围裙为知青抽打着身上的尘土,一面嘘寒问暖。

秦连长招呼大家坐下吃饭,早已饿急了的知青们狼吞虎咽地吞食着馒头和菜肴,没谁顾得上品味荤素咸淡。

知青们的吃相让在一旁添菜的女人们不断地咋舌,看把孩子们饿成什么样了。

刘政委看到知青们吃饱喝得了,走到棚子中间,做了个简短的讲话。

“知青同志们、、、、、、”还未等说出下话,知青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嘻嘻’的笑声。这些学生荒子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刘政委会心的一笑,接着说了下去。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志,就是战友喽。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一手拿枪、一手拿镐,投入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战斗生活之中。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兵团战士。你们离开繁华的城市,离开熟悉的学校,告别亲人,来到地处边疆,偏远寒冷的山区。迈出了你们人生的第一步,可喜可贺呦。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还有许多艰难困苦在等待着你们。相信你们会成为一名坚强的革命战士。今天你们走过的六十里路就是最好的开端,愿你们沿着毛主席指引的道路继续前进,争取更大的成绩。”

“响应毛主席号召,扎根边疆闹革命!”

“向贫下中农学习,走与工农结合道路!”

知青们用口号回应政委的讲话,用口号表达自己的决心。

秦连长请王团长讲话,王团长挥了挥手,“欢迎知青的到来,愿您们尽快适应环境,与贫下中农结合到一起,为兵团作出应有的贡献。时间不早了,我也不讲什么了。您们走累了,辛苦了。水足饭饱,早点休息,明天再见。”

王团长几句简练,入情入理的体己话,让知青们心头一热。

秦连长开始安排住宿,十八名女知青分成三组住楼房儿;二十七名男知青住库房。每叫到一拨人,就有一名老职工做向导,引领大家到驻地。

知青的行李没到,连队老职工每户提供的两床被子,已经送到了住处。

十八位女知青喜滋滋地出发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还能住上楼房。

梁思嘉、尚志红,谭子秀、金兰、张亚凡、柳建平这一组分到了崔山家,崔山嫂子一面带路走着,一面指点着路况,只怕女知青们摔着碰着。

“到了,进来吧。”崔山嫂子把大家引进院子,打开西厢房的屋门,点亮了油灯,招呼站在院子里的女知青。

屋子不大,看样子长不过六米,宽不过四米。一个通铺占去了一半的面积,七个人进来就没多大的空地了。

“原来这屋里装了些破东乱西的,为了让你们住,昨天把没用的扔了,有用的放到大屋里一些,塞到铺底下一些。要是碍事我就搬走。”

“先不用麻烦了,东西到了,摆不下再说吧。”梁思嘉笑着回答。

“时间不早了,你们睡吧。被子少,两人盖一床吧。”

昏暗的油灯光亮十分微小,屋子里微明似暗,让人很快就产生了困意。一天的旅途劳累这时一下子袭上身来,女知青打开被子铺床睡下了。

日上东山,崔山嫂子推开了房门,将一桶热水送了进来,招呼大家起来洗脸。谭子秀掀开被头坐起来,用手挠着后背,嘴里嚷嚷着身上好痒。她的话还没说完,其余的人也边挠边喊痒痒。

梁思嘉掀开被子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有几个吃得肚子鼓溜溜的虱子藏在布缝里。她呆呆地看着虱子不知道如何处理,和她一个被窝的柳建平大声地惊叫道:“这是什么呀!”

“听我妈妈说,在医疗队见过老乡家的被子上有这种东西。叫虱子。”梁思嘉肯定地回答。

“啊—”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接着金兰、张亚凡、谭子秀、柳建平一下子跳到了地上。梁思嘉也推开了被子向后退了退,避而远之了。尚志红看着地上的四个人,坐在床上“嘿嘿”的一阵嘲笑。

崔山嫂子拉过被子掐着虱子说:“‘屋里的苍蝇,茅房的蛆,身上的虱子是常有的。’咱农场就这条件,习惯就好了。”

尚志红插嘴说:“虱子是革命虫,当年,毛主席曾经当着外国人的面抓虱子。”说完学着崔山嫂子的样子也掐了起来。

谭子秀看到两个人手指上的血,听到‘咯崩咯崩’的声音,嗓子眼一紧,‘啊、啊’的一阵干噁。

尚志红麻利地洗完了脸,拿起梳子一面梳理着头发,一面向院子里走去。她要看看这里的楼房是个什么样子。

哪有什么楼房。住了一宿的所谓楼房只是个泥土做墙,茅草作顶的小仓子。尚志红疑惑不解地琢磨着连领导为什么要骗她们女生。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崔山嫂子走到跟前问道。

“连长不是说让我们住楼房吗?”

“这就是楼房儿呀。咱这疙瘩把放杂物的房子就叫楼房儿,不是你们说的上下分层的楼房。”

“对,过去的时候,咱们山区野兽很多,为了防止野猪、黑熊、鼠类祸害收获的粮食和平常使用的物件,就盖起个高于地面三尺用柱脚支起来的仓房,当地人叫做‘楼子’。后来,人们把仓房统统称为‘楼房儿’。”刚刚走出屋门的崔山详细地解释道。

经过三天的政治思想和团(场)情教育,知青对社会、对兵团(农场)有了初步的了解,同时明确了自己的地位和任务。

兵团正处于初建时期,建制不伦不类,场不叫场,团不是团。原来的职工还是职工,只有新来的知青称谓战士。为此,成立了知青排。

谭子厚任排长,沈春飚任副排长;智毅任一班长,张远山任副班长;铁牛任二班长,金松浩任副班长;梁思嘉任三班长,师未来任副班长。

知青排组建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进军南大岗,放树、烧荒,为开荒作业清理障碍。

秦连长派万事通杨玉亭做知青的生产技术顾问,靳大龙负责上下班接送和物质运输,炊事员老陈头负责中午伙食和饮水供应。

南大岗距连队十里地,这里没有突兀的山峦,没有深渊和堑沟;这里只有舒缓的小坡小坎,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这里流过,一眼望去平展展的一马平川,是兴安岭上少有的高山平台。

在这平台上生长着柞树,杨柳,山榆,白桦和少量的松树,为数最多是榛材和杂草。这片沉睡千万年的土地上积着厚厚的腐殖层,油黑发亮的泥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翻过来种上庄稼,北大荒就会多一座粮仓。

五月初的山上,阳坡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有阴坡还可看到斑斑驳驳的白雪。南大岗上没有一丝雪,只有雪水流淌时冲洗的痕迹。按照连队的方案,第一步清理树木;放火烧荒;第二步是清场;第三步是入犁开荒。

大地回春,草木返青,大树用“快马子”是锯不了,只能砍小树和清高草。杨玉亭抡起斧子教大家怎么看树的倒向,怎么开匝,怎么清枝打杈。应该注意哪些生产安全。

接着,谭子厚在杨玉亭的协助下,把人员分开来,一,二班砍树,三班清高草。

随着咚咚的斧砍声,高昂的喊山声,一棵棵二、三十公分根茎的树木轰隆隆地倒下了。

知青们第一次抡起开山斧伐树,感到很新奇,干得十分起劲。但是,初学乍练难免手忙脚乱。出力不出活自不用说,而且,常常出错。弄得险象横生,搞得杨玉亭和靳大龙东跑西颠,又是示范,又是排险。

牛高马大的铁牛有一身的蛮力,一把斧子抡得呼呼作响。一棵柞树被他砍成了尜形,在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立而不倒。吓得他没了主意,看着树梢发呆。杨玉亭跑过来,举起斧子向树干顶了顶,树身刚一倾斜,接着狠狠的砍了一斧子,树应声而倒了。

侯移山干着干着,累的两手酸麻。他为了省劲,手往前移,把斧把骑在两腿之间,向树干刨砍。斧头落到了树干上,斧把撅到裤裆上,重重地戳在了“男宝”上。疼得他双手捂裆,嗷嗷直叫。

一旁的焦阳觉得好笑,又不好笑出来,扳着侯移山的肩膀,一个劲的叨叨“疼吗?疼吗?”

杨玉亭跑过来,弄明情况之后,开玩笑地说:“干嘛跟‘子孙’过不去呀。”

吃午饭时,杨玉亭把安全作业问题再次地强调了一遍。

挥刀抡斧是叫劲的累活,城里的孩子哪出过这样的力。到了下午三点来钟,大家就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干下去了。

秦连长在这时赶到了现场,看到地上躺着的知青,指着砍倒的一棵棵树木,微笑地对大家说:“成绩不小,活没少干。大家都累了吧?”

“不光是累呀,两手都打泡了。”侯移山伸出两手给秦连长看。

“你这不是泡,是光荣花。等到他变成老茧,你就取得了劳模资格证书了。”

“那得那天呢?”

“俗话说‘庄稼活好学,苦劲难熬’。干农活头五天是一大关,有套嗑说---‘腰酸背疼手起泡,眼珠发红尿黄尿,两腿发软走不动道,又渴又饿想睡觉。’熬过这一关就好了。”说着,秦连长指着正在打瞌睡的方子和,“你们看那位小伙子,眼睛睁不开了。好了,今天到此结束。大龙,启车回家!”

“拿着工具,准备上车!”谭子厚站起身来,向知青们招呼着。

杨玉亭摆摆手说:“把工具放在一起就行了,不用带回去。”

正像秦连长说的那样,五、六天之后,知青的工作越来越熟练了,体力也逐渐的适应了。看来,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

机务排一号车驾驶员王大炮带着助手徐嘎子,拉着开荒犁开防火道来了。

知青还是第一次看到拖拉机作业,他们跟在机车后面,看到树根被拔出来再翻下去,黑油油泛着清香的泥土,波浪般地跃起又落下,像一条条黑龙卧伏在大地上。

“壮观,壮观!”沉稳持重的谭子厚情不自禁地高声赞叹。

“哎呀!这拖拉机和坦克一样威猛啊。”侯移山边说边跑盯着开荒犁看新鲜。一棵小树被翻倒了,树梢打在了他的头上,侯移山闹了个大趔趄,差点倒下。

焦阳跑过来摸着他的脑袋嬉皮笑脸地说:“上回伤了子孙袋,这回伤了猴脑袋,从下边发展到了上边,老侯同志有提高,有进步。”

“我让你幸灾乐祸。”说着把焦阳推了个四脚朝天,躺在了翻过的垡块上。

“开饭了---”陈师傅站在溪边的露天食堂敲着耙片,抻长了脖子拉着长声高喊着。大家纷纷奔向溪边洗手,准备吃饭。

王大炮走到河边,伸手挖了一把泥沙,搓掉了手纹指缝里的油污,在溪水中涮了涮,捧起水来抹了两把脸。徐嘎子递过一条毛巾,王大炮不经意的胡撸了几下。然后向食堂走去。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侯移山赶上王大炮好奇地问:“老师傅,为什么泥沙能当肥皂。”

“沙粒子刮油去污啊。”王大炮大手一拍,得意地说。

“听大龙说,还有什么物质起作用。”徐嘎子半懂不通地补充着。

侯移山是个好刨根问底的百事问,顾不上吃饭就去找靳大龙讨教。

靳大龙告诉他,王大炮和嘎子说的都对。所谓的物质就是酸和碱,山上的土石和植物中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有酸性的,也有碱性的。这些东西顺着山水流到了溪水里,沉淀到了泥沙中。用泥沙搓手既有物理作用,又有化学作用。可以说是天然经济的去污剂。

说到这里,靳大龙拍着侯移山的肩膀说:“劳动人民在生活实践中,摸索出了许许多多的经验和窍门。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还要利用学到的科学知识去总结,细化,提高。你们知青有能力,会在实践中更深刻地认识世间的一切事物。”

席棚子下面安了两个锅灶,露天地上放了几根木头权当桌凳。人们骑坐在木头上,菜碗放在圆木上。左手擎着馒头,右手拿着筷子。两个人脸对脸,揿头猫腰地吃着午饭。

吃完午饭,几个女知青让陈师傅休息休息吸袋烟,她们端起了碗筷到小溪去刷洗。

炊事员老陈头拧了一袋烟,一边津津有味地吸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冲着王大炮笑。靳大龙对侯移山说:“好戏要开台了。”

原来,连队有四个能吹善侃的铁嘴。分别是顺着吹陈长海(老陈头),喊着吹王宝库(大炮),帮着吹孟繁和(大工),唱着吹崔山(老把式)。四大吹只要碰到一起,必定要斗嘴比拼,互相糟践。这不,大嗓门开战了。

“关东山十大怪,十八岁的姑娘叼烟袋。”说着用手一指正在抽烟袋的老陈头。“这个大姑娘还长着胡子。”

“你那是什么舌头啊?四、十不分。那是四大怪。就像你们那嘎达也有四大怪。面条像腰带,房子半边盖,端着饭碗蹲起来,拉屎开腚用土块。”老陈头用烟袋指着王大炮说:“你们看,他吃饭,拉屎都是蹲式。哈哈、、、、、、”

“你说那些都没水平,我说你东北十大怪,就是十大怪,一个都不带给你少的。你咬着草根好好听着,让你知道啥是能耐。”王大炮晃了晃身子,提高了嗓门,一板一眼地念道:“‘大姑娘叼着大烟袋,火盆土炕烤爷太,反穿皮袄毛朝外,冻死的花子比马快,窗户纸糊在外,养活孩子吊起来,嘎拉哈女人爱,百褶皮鞋脚上踹,不吃鲜菜吃酸菜,草坯房子篱笆寨。’怎么样?老陈头,你服不服!不是和你吹,喊着吹照样会顺口溜,气死你!”

老陈头狠狠地磕掉了烟灰,拉出了一副决战的架势。大战又开始了、、、、、、

山边的小溪是由青龙山上的几个山泉汇集而成,人们叫它茅岚河。溪寛不过三十米,浅流不到一米深,深渟可达到四米多。溪水清澈见底,抛下一根针都看得见。潺潺的溪水在渺无人烟的大山里,不紧不慢,不停不歇地流淌了千万年。它养肥了鱼儿、水獭和麝鼠,滋润了岸边的垂柳和花草。

洗碗的女知青把大花筐放在溪水里,站在溪水中刷洗着餐具。残留的菜叶和汤水在水中漂浮着,泛起一缕缕油花,引来一群群小鱼摆动着尾鳍追逐着,歘食着。

于秀萍拿着一只大碗猛地向鱼群操捞一下,鱼儿没捞着却溅自己一身水。

师未来说:“突然袭击不管用,还是来个诱敌深入吧。”说着双手将一只瓷盆沉到水里,小鱼看到盆底的花草,好奇地游了过来,师未来缓缓地把盆子提出了水面,三四条没有来得及逃脱的小鱼被逮住了。

李树棉和于秀萍一起下手到盆子里捞鱼,忙活了半天一个鱼也没抓着。

梁思嘉以老大姐的情怀微笑着,看几个小妹妹调皮淘气。

刷完了碗筷,大家抬着花筐向食堂走去。

陈师傅和王大炮的嘴仗也达到了尾声,杨玉亭挥了挥手,“好了,干活吧。明天再吹。”

谭子厚站起来对知青们说:“上午,连长特意安排大家借参观拖拉机作业的机会休息休息。下午,咱们用砍下来的木头钉桌子和凳子。”

“哎,我说排长,能不能给几个人帮我去采点野菜,改善改善伙食?”老陈头向谭子厚提出了请求。

“好,让三班去吧。”

“排长,让我也去吧,咱也学点新知、、、、、、”侯移山一本正经的请求着。

“他早就想上三班了,若不然干嘛给自己一斧把呀。”焦阳急忙顶上一句。

“哈哈、、、、、、”

“你们笑啥,我是想和陈大爷学点本事。”话音还没落,赵和平接过话茬。“行啊,你扎俩小辫,跟三班去吧。”

“我看这样吧,去一个班人太多,有三五个人就行了。小侯想去就算他一个吧,我看他挺招人稀罕的。”陈大爷给侯移山讲情了。

梁思嘉指定燕从容、师未来、艾玲、金兰四人去采野菜。其他人给男知青打下手,做桌子钉凳子。

老陈头是出了名的山里通,山上的野菜没有他不认识的,没有他不会做的,没有他不敢吃的。

侯移山对老陈头的知遇之恩感激万分。一口一个的“陈大爷”的叫着,又是帮陈大爷拿筐子,又是给陈大爷划火点烟,乐得陈大爷的两眼笑成了一条缝。侯移山趁此机会,连珠炮似地向老陈头提出问题。

“陈大爷,这儿都有什么野菜,现在野菜多吗?咱们几个人下午能采多少野菜,野菜好吃吗?”

“这儿都有什么野菜,我一会儿给你们说。现在是野菜最多的时候,咱们六个人用不了俩小时就能采够明天中午吃的。要说野菜好不好吃,这就有两说了。一是看个人的口味喜好,有吃生的,有吃熟的,有喜苦的,有喜咸的,这就要选你爱吃的野菜了。二是看什么人做,厨艺好的做出来的野菜是别有风味,吃了这顿想那顿。你们要不信明天尝尝我的手艺。”

“陈大爷的手艺那是没个挑。”候移山不无吹捧地说。

“你刚才问这儿都有啥野菜,是吧?你亏是问着我了,问别人他还真说不全。我给你们数叨我自己编的一套嗑。”

老陈头真不愧是顺口溜,只见他磕掉烟灰,把烟袋往腰带一别,有板有眼的念叨了起来:

“老山芹、枪头菜、蕨菜、刺儿菜、野韭菜;

黄瓜香、狍爪子、荠菜、灰菜、小根菜;

柳蒿芽、马齿苋、江葱、薄荷、水芹菜;

羊*、猫耳朵、桔梗、苋菜、苣荬菜;

打碗花、明叶菜、婆婆丁、姜不辣、野萝卜樱子、车轱辘菜;

蘑菇、榆钱、五味子、猴头、木耳、黄花菜。”

老陈头的一套数叨,让师未来和几个女知青惊叹不已。

“这么多野菜,有的野菜别说吃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北大荒也太神奇了!”

“猴头、木耳都是山珍,国宴都少不了它。”

“陈大爷,快教我们采吧。”

“采野菜不忙,等找到成片的再采。咱北大荒处处都是宝,这地场儿还有野果子呢。什么,‘山梨、山葡萄、山丁子、山里红、山核桃、稠李子、野玫瑰、榛子、松籽、一把抓、灯笼果、马玲果、草莓、都柿、黑加仑、酸巴浆、桦树汁。’坚果,浆果,水果样样齐全。山上的野兽,水中的鱼,沙中的黄金,地下的煤。咱这儿可是风水宝地,金不换呢。”

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冬天运材倒木头的老道影子,这种环境是柳蒿芽和婆婆丁生长的好地方。果不其然,十公分左右高矮,翠绿可餐的柳蒿芽连成一片。碗口大小,茎叶青嫩的婆婆丁多如繁星。老道边的沙坑中枪头菜伸着巴掌,等待采撷。

老陈头边讲解边示范,教大家辨认野菜和采集的方法。他强调说:“柳蒿芽的叶子窄窄的尖状的,蒿杆泛着紫色。婆婆丁和苦麻子的区别在于叶边和根系不同,婆婆丁叶边有豁口;苦麻子叶边比较整齐。婆婆丁是独根上长有侧须;苦麻子是须根。打个比方说,婆婆丁的根像树根,苦麻子的根像草根。”

老陈头给侯移山一把药铲,让他去挖婆婆丁;让燕从容和艾玲掐柳蒿芽;师未来和金兰掐枪头菜。

五、六十年代的青年,都有那么一种慎独的精神,那么一种坚韧的干劲。这里没有领导监督,无人考核劳效,无人检查质量。只有一个无权无势,地位低微,老眼昏花的炊事员做陪伴、指导。五个青年满可以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事,蛮有机会停下手来,坐山观景。他们不仅没有这样想,更没有这样做。他们手眼不停地劳作着,筐装满了,把衣服脱下来盛。他们忘记了挖野菜只是为了满足明天的一顿午餐,如果,不是老陈头叫停,他们会把这片野菜全部拿下。

“姑娘小伙们,够了,够了。你们可真实在,真能干呢。”

“陈大爷,明天还来吗?”

“明天上午,我领你们去采江葱。这个季节的野菜样数最多了,咱们挨着样的去采,让你们把这个季节的野菜认全,采够。”

“我们拜您为老师吧。”

“什么湿了干了的,我个糟老头子可担戴不起。”

老陈头全然没了同大炮争强斗胜的心劲,回归到了一个老人的境界。这让知青们更加敬他几分。

油灯下,谭子秀翻看着哥哥给她的高中课本,时不时地向梁思嘉请教。她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书本里,对于周围的一切全然不顾。

金兰是这个寝室唯一一个去挖野菜的,在这屋的六人中只有她领略了劳动者,不对,应该说是贫下中农的聪明才智。她绘声绘色地向同伴们讲述着所见所闻。

张亚凡和柳建平也争先恐后地讲述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我们下午也有很多收获,杨玉亭真是个能工巧匠,连里给的钉子一个没用,竟然把桌子,凳子牢牢棒棒,稳稳当当地搭好了。”

“他让大家锯下一些‘丫’字形的木头,将丫头朝上埋在地里,每两个丫头架上一个原木,凳子就有了。四个丫头摆成长方形,搭上两个短横木,横木上再搭上几根长木头,一个桌子成功了。”

“简直是鲁班再世,蒯祥重生。”

“真像毛主席说的那样,卑贱者最聪明。”尚志红也投入到谈论中来了。“哎,你们说从事简单劳动的人都这么聪明,那些在机务排从事复杂劳动的人不得更聪明啊。你们说跟这些人学技术,开拖拉机该有多好啊。咱们向连队提个申请当个女拖拉机手,搞个女子车组怎么样?”

“好,好哇!我参加。”金兰首先表态。

“算我一个。”张亚凡积极响应。

“我来起草申请书。”尚志红说干就干。

知青在南大岗拖拉机拉出的防火道内,点燃了荒火,高高的火头一窜一窜地吞噬着枯草和小树棵子,发出咔咔的声响。知青们为烈火席卷着整个大岗的壮观场面,惊愕,新奇,兴奋。男青年追逐着大火,蹦着跳着,不时地捡起木棍扔打惊逃奔跑的山鸡和野兔。

清场是开荒翻地的关键,排除开荒作业的一切障碍的工作,四十几个知青整整干了半个月。小树人工砍,大树油锯放;大石头就地挖坑深埋,巨大的卧牛石搬不动,就放上一管*炸开再深埋;拖拉机翻不起来的大树根,挂上油丝绳用拖拉机拽,拽不动的就用*把根炸断。农场开荒动作就是大。秦连长派了四个车组昼夜不停地开犁拓荒。

兴安樵夫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牧耕十八连》,希望你也喜欢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

「如章节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你看#到的#内#容#中#间#可#能#有#缺#失,退#出#阅#读#模#式,才可以#继#续#阅#读#全#文,或者请使用其它#浏#览#器


章节目录

青春有力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兴安樵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兴安樵夫并收藏青春有力量最新章节一.壮志知青奔赴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