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爷的卧房里，郑元庭在为老爷针灸通穴。
元庭是“仁济堂”的当家人，诊所里事事都要照看，逢年过节也从不得闲；但每逢时令节气，元庭必要亲自为章老爷灸疗活穴，几十年没有断过。
冬至这天，章老爷心气淤结。元庭在灸疗时，便多加了些力道，此时更是找话儿帮老爷宽心：“亭轩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错不了！”
“唉！三十多年了，章府里的这几个孩子——章家的绘云、亭轩，郑家的家耕、家铨，还有郁家的兰馨，都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到头儿来，怎么倒是家铨和兰馨让老辈儿人最顺心呢？！”章老爷说着，眼里闪着泪花儿。
“是呀！兰馨这丫头，当年进门儿时，还没满月呢。”元庭说着，捻着银针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元庭抬起头，眼里闪着亮光。“那时，我还寻思过：怕这丫头是个‘孽缘’﹍﹍还是老爷您说得对。您说：这是天意！老天爷把这丫头送到章府来，就是要让章府上上下下的人对她好，为今生赎罪、来世积德。兰馨也确有‘灵性’，明白老天爷的意思。这十来年儿，她把这府里的‘老家儿’照看得妥妥帖帖的。”
章老爷面颊抽搐了一下，闭上了眼。老爷手里的佛珠一颗挨一颗地转动着，“化解冤孽结善缘﹍﹍”一屡游丝般的声息从章老爷的口鼻间飘出。
元庭深知老爷的心事，停了一会儿，见老爷气息平稳了才接着说：“亭轩是老爷您亲身指教过的，是别人都比不上的，只是在外十几年，自有他的难处！”
“再难也不能辱没了章家祖先的名望！这是章家子孙的本分！他十几年没得为家里尽心尽孝，一回来就要我把个日本女人认下！他还是我章家的子孙吗？”章老爷的右手握成拳头，痛心地锤打着红木太师椅的扶手。
“这年头儿外面太乱！孩子们要想做成点儿事儿，实在是不容易！这些年，家耕也是少有音信。”元庭有意把话儿岔开。
“唉！这世道，没有你们一家人，章府哪能支撑着走到今儿个呀！洪师傅和洪婶儿一辈子在章府操劳，快六十年了，只有家耕娘这一个闺女。你和家耕娘更是没少为章府操持。这亭轩、家耕不在眼前儿，也多亏有了家铨哪！唉！这章府哪里离得开你们一家啊！”
元庭趁势宽慰着章老爷。“亭轩回来了，这一家人也团圆了，实在是不易！这日本女人看着倒也温良，该成全亭轩一家才是。”
“国难当头，就算不能舍生取义，此时也定要离妻别子，才不辱没我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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