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 咳嗽、贫穷和爱。”
乔青羽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没长过青春痘。
她费尽心思仍无法阻挡额头上那颗愈挫愈勇的青春痘 且不偏不倚 正在眉心。眼看次日就要开学了 她一急 跑去理发店剪了个快要遮住眼睛的厚重的齐刘海——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颗地理位置滑天下之大稽的痘挡住。齐刘海是当下最时兴的发型 向来不追求潮流的乔青羽因为这个大胆的举措 换来了母亲李芳好的一顿责备：“那么爱漂亮干嘛？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为了能让你进二中 陈表舅家你爸跑了多少趟你知不知道？”
“知道的 说了多少遍了。”
乔青羽小声嘀咕着 顶着像店门口蒸笼般热气腾腾的前额 喝掉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紧接着她抽出纸巾 撩起刘海狂擦两下 纸巾竟湿了一半。
这破刘海可真热！
对面乔劲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整理刘海的动作。
“姐 我收回昨晚的话 这锅盖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把你眼睛衬得很亮……”
“闭嘴 ”乔青羽看也没看乔劲羽 起身拿起书包 “我的眼睛本来就很亮 不用衬托 谢谢。”
迎着朝阳 她走出了面馆的门。
她是愉悦且充满期待的 可隐隐又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也许就是因为这颗不合时宜的青春痘——要知道 何恺对她皮肤的形容是“光洁细腻地像刚刚剥开的白煮蛋”。好在何恺看不到自己冒痘的丑样。
下公交车时 她被后面急着下车的上班族推了一把 一个趔趄几乎跪在马路牙子上。喧闹的车水马龙中 她依稀听到一句抱歉 转身却只看到若干漠然离去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飘过她的心头。
“大城市的早高峰就是挤嘛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下次小心点就行了。”
乔青羽拍拍膝盖 整理好刘海和心情 信步踏进了二中的校门。
转学手续前几天就办好了 今天 九月一日 乔青羽独自踏进了班主任孙应龙的办公室。
“哟 新发型啊 ”孙应龙笑着 “直接去教室吧 座位表待会儿再贴 你先随便找个位子坐。”
“好。”
乔青羽怀着初来驾到的忐忑心情从后门走进了高二5班。教室里很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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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基本都在三三两两聊着天 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最靠近后门的座位恰好是空的 乔青羽把书包挂在椅子上 坐下来拿出了自己的直板诺基亚手机。
“暑假作业交一下吧。”
一个百灵鸟般清亮的声音在乔青羽耳边响起。
“咦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以前是哪个班的啊？”
百灵鸟有点胖 皮肤黝黑 跟她的声音很不相符。
“我是从顺云一中转过来的 我叫乔青羽 落叶乔木的乔 青草的青 羽毛的羽。”
“哦 那你就不用交了。”百灵鸟笑着说 “我叫蒋念 思念的念。”
“你好啊蒋念。”乔青羽伸出手。
“这么正式干嘛 都是同学嘛 ”蒋念乐了 “你新来的 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哦！我先去收暑假作业了！”
她转身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你最好换个位置 这位置有人坐了。”
“哦 好啊 刚刚孙老师告诉我座位表还没弄好 所以我以为可以随便……”
“有没有座位表都一样 ”坐在乔青羽前面的一个男生突然回头插话：“哪都行 就是不能坐这个位置……二中有个混世天王 很不巧地被分配在我们五班。”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固定座位就是你这个 ”蒋念接话 “因为离门最近 最好溜。”
“我劝你最好在他来之前让位 ”那个男生好心提醒 “对了 我叫杨安德。”
乔青羽笑着对杨安德点了点头。同学的热情令她安心了一些。她抱着书包张望了会儿 走向靠窗的另一个空位。
从窗户向外望去 穿过宽阔的集会广场 刚好可以看到简洁的校门。乔青羽知道那块低矮却厚实的深红色大理石墙的背面刻着“寰州市第二中学”这几个遒劲有力的字 内心的喜悦使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大名鼎鼎的寰州二中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地方。要不是乔劲羽被寰州体校挑中令父母决定全家迁往寰州 她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踏入这个梦幻般的校园的。确定来二中后她在网上查了去年二中的录取分 发现自己的中考成绩刚好与分数线持平。这就意味着 即便她在顺云一中能考年级前十 在寰州二中 况且是本部 她只能掉车尾。想起父母为了自己的入学 去陈表舅家跑了不下五趟 她下定了发愤图强的决心。
上午过得很快。首先是班主任孙老师带来了座位表 教室里一阵骚动。安顿下来后孙应龙介绍了自己 又让每个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乔青羽的同桌是个短头发的纤瘦女生 面无表情 沉默不语 自我介绍也非常简练：“同学们好 我叫刘博艺 请多多指教。”乔青羽在她之后上台 有点紧张地往台上一站 刚说完名字 孙应龙就先说话了：“同学们 这是从顺云一中转过来的新同学 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新同学初来驾到 新环境不熟悉 大家要多多照顾 ”孙应龙说着 看向了最前排的一个皮肤白净的女生 “关澜 你是生活委员 多关照一下乔青羽。”
叫关澜的女生点头：“知道了孙老师。”
乔青羽下来后看见同桌已经拿出了一本数学题集飞快地写。凑近看到了右上角印的“数学竞赛”四个字。
她不由得对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刘博艺刮目相看。心想 二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果然 新课本拿到手后 她突然转头对乔青羽说：“孙老师让我多帮你 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噢 谢谢！”乔青羽一愣 继而眉开眼笑。
孙老师的安排至少明确了两件事：第一 刘博艺是学霸；第二 乔青羽在二中是学渣。
暂时落后而已——乔青羽给自己打气。
孙应龙上台讲话时 乔青羽蓦然发现与讲台平行的另一侧摆着一张课桌。正当她疑惑这桌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时候 孙应龙开口了。
“有谁知道明盛为什么没准时来报道吗？”
没有回应。乔青羽心里咯噔一下——明盛？那个姜佳总是挂在嘴边的明盛？他也在高二5班？
乔青羽还记得自己去年在顺云中学刚刚入读高一没多久 她当时的同桌姜佳就兴冲冲地拿着几张照片在给班里的人传看 据说是省城最好的中学寰州二中的校草。照片都是抓拍的 当时乔青羽拿过看了几眼 就鄙夷地把照片塞回到姜佳手里了：“头发好长啊 太娘了吧！”
“明明比明星还好看 ”姜佳抱着照片 用更加鄙夷的目光从头到脚瞄了乔青羽一眼 “这样才洋气啊！不懂就别乱说……”
乔青羽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作为土老帽没资格评判大城市的校草。她理解姜佳 说实话 她自己也挺烦的——从小到大 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姐姐乔白羽五六年前穿过的 样式过时不说 偏偏乔白羽还喜欢那种粉粉或浅蓝的颜色 俗气极了。乔青羽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土。
然而一个人穿得土不代表她的眼光也土。乔青羽就是这么理解的 尤其是在看待男生这件事上 她和别的女生并没差别。
比如说 她觉得顺云中学最帅的何恺 就是能够收服所有少女的放心纵火犯。
哦不对 不是所有少女 是除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陈若已之外的所有少女。
顺云一中的风情大美人陈若已对何恺的评价很有意思 她不贬低他的长相 也不否认他的吸引力 只是 她用了两个决绝的字：“没劲”。
乔青羽想不通 何恺怎么就没劲了？从外貌到成绩他样样好 打起篮球来潇洒到不行 怎么就会没劲呢？而且 他女朋友经常换 就是那种人人都想接近的有点坏坏的但又很厉害的学长啊！
“胆小 ”面对乔青羽的质疑 陈若已抛出一个更决绝的词 “很简单 全是随手挑追他的女孩子当女朋友 不敢去追自己喜欢的。”
说完 她还用食指狠狠点了点乔青羽的额头：“你呀 就别花痴他了 还不如跟我一起追金贤英。”
金贤英 是陈若已疯狂喜欢的一个韩国明星。
乔青羽想起来对于当时在班里流传的明盛的照片 陈若已好像没做评价。时时把明盛这个名字挂在嘴边的是做过她短暂同桌的姜佳 而姜佳和陈若已是不说话的对头。对于姜佳喜欢的一切 陈若已都是看不上的。当然乔青羽也挺鄙视姜佳的 因为她觉得姜佳实在太花痴了。举个例子 姜佳疯狂迷恋明盛的那段日子里 丧心病狂地给明盛的贴吧账号发了很多私信 还殷殷期盼明盛能回信——就这点来看 姜佳确实异想天开了。
“洋气 ”乔青羽回想着姜佳的话 脑海中却只有一张异常模糊的脸庞 “晕 早忘记那个明盛长什么样了。”
“明盛同学的情况 想必大家都清楚 我就不赘述了 ”孙应龙威严的声音把乔青羽拉回了现实 “希望大家明白 既然他是我们班的一员 那他的所作所为就与五班相关。发现他违反了校规校纪却不告诉老师 包庇、纵容他 只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一旦被我发现 我是不会留情的。从今天起 任何人知情不报 全班一起受罚。”
不等下面不满的声音发酵 孙应龙紧接着抬高音量凌厉地问：“听到了没有？”
只有少数人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明盛坐讲台边 ”孙应龙指了指讲台一侧的桌子 又抬头朝后门那侧说：“高驰 那是你的座位 别让给明盛。”
叫高驰的高大男生轻声“哦”了一声。
听起来这个明盛好像很难缠？
中午吃饭时她和蒋念坐在一起 听到了一些关于明盛的事。
“高一换了三次班级 ”蒋念说 “三次警告处分 两次记过处分 因为打群架进过派出所 还有个成绩很好的优等生被他搞得转学。”
“他这么混的哦？”乔青羽说着 往嘴里塞了一块索然无味的豆腐干 “食堂的菜 怎么一个辣的都没有？”
“很少人吃辣 ”蒋念说 “你吃辣啊？”
乔青羽笑：“越辣越好~”
“我听说吃辣对皮肤好 ”蒋念不无羡慕地看着乔青羽 “难怪你皮肤这么好。”
乔青羽腼腆地笑了笑 心思又回到了明盛身上：“那个明盛怎么没来报道啊？”
“我怎么知道 ”蒋念耸肩 “他要乖乖来报道 才奇怪吧！”
“我之前一直以为二中的校规特别严格 这样看来 也不严格嘛！就像你刚才说的明盛做的那些事 要是放在我们顺云一中 早就被开除了！明盛是不是买进来的呀？他成绩怎么样？”
“他成绩不怎么样 ”蒋念说 “不过他是考进二中的 他初中成绩很好。初中他是外国语学校的 中考是全市前十呢。”
乔青羽愕然。
“再说了 只要他不杀人放火 学校不会真拿他怎么样的 ”蒋念又说 “他爸爸是省一医院的院长 谁不想跟医院搞好关系啊？况且是省一医院！万一家里人有点什么问题 认识院长 可就省事多了！不仅如此 我还听说他有个舅舅是市里非常重要的领导 几乎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见的那种 所以……你懂的咯。”
乔青羽沉默地点点头。她也希望自己家能认识医院里的医生。
“不用你操心啦 ”看乔青羽忧心忡忡地 蒋念安慰她道 “虽然明盛是学校和老师的大麻烦 但他肯定不会找我们这种人的麻烦的。相反 他是很护着二中的学生的哦。”
乔青羽抬眼。
“而且 ”蒋念的表情突然柔和起来 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的笑 “他很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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