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就去李府提亲吧,李夫人说要是你娶了李沐阳,她们家愿意供你上京科举。”男子声音苍老,令宴青禾熟悉又恍惚。

她抬头看去,一张苍老的脸庞映入眼帘。

这是她的父君,准确来说,是她三十年前的父君。

此刻,他正像往常般在昏黄的油灯下做着刺绣,一身衣物洗的发白,在寒冬里,显得很是单薄。

她口中的李府,正是澄县的望族,宴青禾恍惚记得好像是因为赏梅宴上自己随意做了首诗,不知怎么就得了李家独子李沐阳青眼,非自己不嫁。

上一辈子,她也是娶了李沐阳的。李家也的确为她铺好了科举之路。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为了贪从龙之争,九子夺嫡中站错了队,做了新帝儆猴的鸡,惨死于宫前,怎么突然就回到了三十年前,去李家提亲的前一晚呢。

正值隆冬,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没有碳火,有些许雨雪从破漏的屋顶吹进来,宴青禾摸了摸自己的薄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的恍惚被宴君父看在眼里,以为宴青禾不愿意,叹气道,“我知道你心气高,模样好,书读的也好,自是看不上这些乡野的儿郎。可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就算我日日不止的做些活计,也供不起你上京科考。”

“听闻李家儿郎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娶了他,虽说对读书人来说名声不太好,可是家里已经这么难了,你就当帮帮大姐和我吧。”说到最后,看着宴青禾澄澈的眼睛,宴君父有些心虚,声音不由地低了。

宴青禾知他一向偏心,也习惯了这样的偏心。就像习惯了从小看着宴青云每日一个蛋,自己只能看着一样。也习惯了宴青云穿的比自己好,能住在书院里,而自己却为了省下住宿费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书院。宴青禾能上书院,全靠自己替书店抄书,而宴青云,只用吸着家里的血做个无忧无虑的书生。

宴青云,宴青禾,瞧瞧,一个青云直上,一个在泥土里挣扎。

宴青禾已经尽力忍受那些不平了,可是,当自己的婚姻成了别人的铺路石时,宴青禾还是有些愤怒。

识趣的成年人从不问为什么,宴青禾从小便如此。可是此时还是忍不住嗤笑,“如果李沐阳看上了大姐,父君可愿?”

所谓的父慈女孝,就像遮羞布般被人轻而易举揭开。

宴君父知道宴青禾性子冷淡,也知她从未说过如此让自己难堪的话。

宴君父脸色一白,如果是宴青云,他自然是不愿的。他的青云,应当娶最好的男子,最好是京中贵男,能对宴青云的仕途提携一二。而不是像宴青禾一般,永远打上卖身的标记,和粗野的乡下男子捆绑一辈子。

当了多年的权臣,宴青禾一眼便看出了宴君父所想,她冷笑出声,“女儿知道父君的想法了,既然如此,那就如君父所愿吧。夜深了,君父请回吧。”

不去理会宴君父讪讪地笑,宴青禾一把关了门。合衣躺在硬木板床上,努力思考着自己为何能死而复生。

夜深了,雪下的更大了,“吱呀”一声,是窗外的桃花枝被厚雪压断了。

宴青禾从自己身体里飘出,从旧历二十二年一直飘到新历一年。

尚书府中。

袅袅的檀香从香炉中飘出,模样甚是好看。宴青禾不用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夫郎——九皇子褚乔安。这尚书府,没有比他更风雅的人了。

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与他白衫上所绣的寒梅相得益彰。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慵懒华贵如怒放的牡丹,脸颊染上淡淡浅粉比桃花更炫目。

如果忽略掉他面前的人,过去的三皇女,当今的天子。

“九弟,此次多亏了你朕才能即位,如今那宴青禾已死,你就从尚书府搬出皇子府吧,待来年开春,朕赏你些英武的女子。”一朝得志,三皇女春风得意,说话也不由得轻佻了些。

褚乔安只是品着眼前御用的明前茶,神色莫名,“皇姐好意,乔安心领。只是眼下宴青禾虽死,那宴青云还有楚王也留不得了。虽说偷龙转凤之事我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我若过早离开尚书府,只怕会打草惊蛇,难保楚王不会查出些什么。”

食指下意识扣着太师椅,“如今皇姐你刚即位,不便下手。不若多安排些人,等到了楚王封地再杀了他。至于宴青云那个草包,留着也罢,左右她也翻不出皇姐的手心。”

三皇女赞道,“幸亏九弟是男儿身,不然这皇位那轮得到朕做。”

“既能舍下自己陪那宴青禾周璇十几年,哄得她站在老四那边送死。又使得一手借刀杀人妙计,借了她亲生母亲楚王的刀,”三皇女愉悦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还哄得楚王认了那宴青云为女,认贼为女,不外如是。”

“那糊涂鬼宴青禾恐怕到死也不知,是自己相处十几年的枕边人推着自己去了黄泉。自己提携的亲生姐姐,其实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话锋一转,“不过九弟,你与那宴青禾十几年的夫妻,你当真忍心?”

面对三皇女探究的目光,褚乔安微微一笑,“皇姐知我所愿,乔安别无所求,只希望皇姐能信守诺言,护好丽君妃。”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三皇女褚凡心满意足。要不是因为褚乔安够聪明,又是个男儿身,自己以后可能用到,就凭他知道自己那么多辛秘,自己早就杀了他。现在确定他所求不过是让自己护好他的父君,褚凡便放下心了。

一想到楚王认了杀夫仇人之女为亲生女,还杀了自己真正的亲生女儿宴青禾,褚凡十分得意。

楚王手握重兵,又有治国之才,处处压先帝一头,要不是因为无女,恐怕早被推上皇位了。

昔日楚王其实是有一女的,楚王带着楚君妃回封地时,一路上遇到了十几波埋伏。等到了澄县,遇到了一伙土匪,强抢了楚君妃和楚世子。土匪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将小的藏到宴家,大的拿去敲诈楚王换钱,然而在多方势力的推动下,土匪全死了,楚君妃也死了,楚王也失去了孕育子嗣的能力。

当时,几位皇女争皇位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下,无女的楚王彻底便低了一头,少了很多拥护者。

一想到这等辛秘都能被自己的九弟打探到,并加以利用。不仅除了宴青禾,彻底绝了楚王登基的可能,还收获了楚王的感激和忠诚,助自己登上了帝位。褚凡便更加觉得褚乔安深不可测。

这个皇弟,太可怕了,将人心玩弄于股掌,连十几年的枕边人被他害死都不能让他动容半分,褚凡心有点冷。

她拢了拢明黄色的披风,放下了手中的茶,“夜深了,朕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刚跨出门口,看着出来相送的褚乔安,神色温柔,“九弟不用再送,朕会照顾好丽君妃的。”

这话说得难得有几分真心,她知道除了丽君妃,这世间再无一人能牵动褚乔安的心。

而制住丽君妃,便可以让褚乔安为自己所用,她不介意对丽君妃好一些,凭褚乔安的本事,这笔生意十分划算。

听到这句保证,褚乔安的脸上浮现了些笑意,“那么,臣弟便多谢皇姐了,臣弟也在此先预祝皇姐心想事成。”

语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满意地笑了。

待褚凡走远,褚乔安身边的小侍流水有些踌躇开口,“殿下,奴刚看陛下几次看你的眼神都不太对,是不是该早做打算呐。”

他和桃花从小跟着褚乔安长大,除了他们,没有人敢这么推心置腹同褚乔安说话。

褚乔安何尝不知道褚凡的心思,她防备着他,惧怕他,又离不开他的筹划,可是自己选了这条路,便只能走下去了。

悠悠的一声叹息随着风消散在夜里。

宴青禾浑浑噩噩地飘到了西院。

这里是李沐阳的院子,她活着时,很少踏入。

这可能是尚书府最破的院子,院子里的积雪堆积了很久,一看就知道很少有人踏足。

整个院子里只有李沐阳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在这凄清的夜里显得有些温情。

烛影在窗台上跳跃,有人低低地咳嗽。

有人在哭,“主子,那宴青禾活着时便对你不好,如今她死了,陛下也并没有追究府里的家眷,您又何苦呢!”

“主子,如儿求您喝了这碗药好吗?”

李沐阳嘶哑的声音传来,“她是我的妻主,她死了,我又怎么能独活。”

“她纵然对我不好,我也是愿意的。”

宴青禾有些惊奇,她穿墙而过,诧异地看着眼前人,多情的桃花眼里布满了血丝,颧骨高的吓人,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整个人瘦脱了形,这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李小公子吗?

她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了盂盆里的血。

心下十分动容。

竟然真有人能为她悲痛至此。

李沐阳却看到了她一般,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浑身无力地摔到在地,他盯着宴青禾,修长的手向她伸去,想尽力摸一摸她的衣角,“妻主,您来接沐阳了吗?”

如儿拼命地拉住李沐阳,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子!那宴青禾早就死了,求您不要再糟践自己了!”

可是他却不管不顾地,用微弱的力气与如儿抗争,一点点往前爬,“我知道您活着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喜欢我,可是沐阳很高兴,您死了还惦记着沐阳,是前路太孤独了吗?沐阳愿意陪着您。”

宴青禾怕他存了死志,不忍再见他。

她慌乱地往前飘。

李沐阳爬地更快了,地板上磨出了些血,李沐阳声音里带着绝望,“妻主——妻主——不要丢下我!”

声音骤然停下,屋子里传出了如儿的惊呼和哭泣声,“主子!”

李沐阳死了。

宴青禾用指腹抹去了他眼角的泪,真烫啊。心仿佛破了一块,疼的不能自已。

那些刻意忽略的李沐阳,带着讨好的笑的李沐阳,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的李沐阳,全涌入她的脑海,头快炸了,真疼啊。

旧历二十二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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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的宴青禾带着哭腔惊呼道,“李沐阳!”语气缱绻。

眼角有泪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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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夫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宋夫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宋夫人并收藏好夫郎最新章节第9章 李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