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营养不良的、颇具土豆和泥鳅的气质的婴儿被技术粗劣地拖出产道,旋即又被抱回到市立第五医院的一间拥挤了七名产妇和她们的婆婆、姨婆婆、姑婆婆、奶奶婆婆及后者们为了防盗而永远随身携带的装有鸡蛋与红糖的小篮子的病房里时,乔雅还没有从麻醉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她耳边听到一声小猫般的哼吟,穿透了煮着医疗器械的高压锅的尖利沸叫声,那正是她的儿子因为不愿来到人间而发出的懊恼啼哭。再也没有比这声音更令她难过的了。她闭着眼睛,拒绝看婴儿。她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漂浮着,却从未有过地清醒。人生就像一首悲伤的歌,如今又增加了新的痛苦乐句。她很冷。她抱紧了胳膊,抱紧又抱紧,在乙醚的气味中抱紧了宇宙之外另外一个孤独的乔雅。可是,她的抵抗是不可能持久的。两个小时后,她已经不得不做出喜爱婴儿的样子。我猜想,当众做一件纯粹生理性的事情也曾令她难堪:喂奶。

我与陈垚第二次见面是在八个月后。那时我住在姥姥家,很害怕一个人。我能闻到她的味道。一个老年人闻起来是老的,一个中年人闻起来是中年的,一个小孩闻起来像柿饼,一个少年闻起来像雨前的月光。这人的气味与众不同,闻起来就像去年腌制的雪菜叶子。我们六个人睡一间屋子,她却独霸一间小屋子。她个子很小,可是极受尊敬,所到之处,光线都为之一暗。

这个携带阴影的人就是太姥姥,娘家姓启,户口簿上叫乔启氏,其实有自己的名字叫启淑君。

谁都无法让乔启氏相信,我姥爷,也就是她的儿子乔允升,已经五十七岁了,而不是只有五岁。她的记忆滞留在了张学良在抚远门外检阅军队,而她作为妇女遗属代表接受了少帅献上的一束白菊花的那一年。她也忘记了战死在山海关的丈夫。她太老了,思绪混沌,耳聋,瞽目如绿松石,小脚,走路摇摇晃晃,却永远有惊无险。有时她会被什么东西绊一下,踉跄连连,却从不跌倒。“维奇波克顺!”她吃惊地说。这是满语,意思是“门槛”。其实姥姥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门槛。她很矮小,躺在床上就像一束挂面。有一天,我坐在饭桌边,桌子是空的,姥姥端来两只碗,每碗一只荷包蛋,太姥姥准确无误地把她的蛋夹给了我,不容置疑地说:“给允升吃。”

姥姥说,这不是允升,是夏冲。“不是允升呐?”太姥姥吝啬地把荷包蛋夹了回去,可是十秒钟后又夹了过来,说:“给允升吃!”我就是这么判断出她的记忆只能维持很小的一会儿的。姥姥小声对我说,别说话,偷偷吃。我却站起来,趴在

「如章节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你看#到的#内#容#中#间#可#能#有#缺#失,退#出#阅#读#模#式,才可以#继#续#阅#读#全#文,或者请使用其它#浏#览#器

章节目录 下一页

晚来寂静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李海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李海鹏并收藏晚来寂静最新章节第58章 龙与蝉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