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客的话音在店中来回环绕,很快又有人接了话茬,却是后来才进来的几个客人,其中一人偎着交领胡服袍子,捧着热腾腾的油茶说:“这下话又说回来了,李镇使为啥要划定牧场?不管是放羊放牦牛,这个春季都必须到几百里地的葛罗岭山去,夏天才能够转到山腰里。还不是因为去年冬天出的那档子事儿吗?”

“冬天那是因为烧了草料,跟划分牧场没啥关系哇。”

“一瞅就知道你啥也不懂!就算没有那把火,疏勒镇是不是隔个几年,草场就不够用了?都督府是不是冬天就逼着大伙儿大肆杀羊?最根本是因为草场枯竭了,牧民们胡乱放牧,还没到冬天就把冬季草场的草给吃了,他们到哪里打草去?草料本来就不足,大火不过是雪加霜而已。”

这个本地客的说法折服了多数人,都竖起耳朵听他谝。

“就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李镇使才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把草场给划定了出来,春季在哪儿放,夏天在哪儿放,都给你划得明明白白的,谁要是破了规矩犯了法,要么出钱,要么大牢里蹲去。”

“要我说早就该这样搞,否则那些人都不守规矩,最后害的还不是大家么?”

“是极是极。”

在这个懒洋洋的春季下午里,邸店中的客人们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又各自匆匆地离去,人生在世皆为生计奔波奋斗,他们以前如这般生活,若干年后依然似这般活着。这个世道对他们来说谈不好,也说不坏,但能在这样一个相对公平的坏境下谋生,已经尤为满足了。

其余的酒案杯盘狼藉,整个店中就只剩下角落里的两位客人,两人将酒坛子中的最后一滴酒落入酒盏中,端起来浅慢地品尝着。

酒博士收拾案几,颇为羡慕这两位闲适的客人,人家看去就不是为了下顿发愁的人。

皇甫惟明抿着嘴唇好半天不说话,王思礼也静静地坐着,不好去打扰他。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一路向西向北行进的路,花去三四个月的时间进行官员考课,靠查账目、靠到民间打听风评、靠突然袭击查军容军纪、查农田、查水利、查驿路,每个官员在他们的认知下,都不过是一段枯燥的考评批文,像木偶般毫无新意。

疏勒之旅却全然不同,他们在这里似乎听到了一段完整的故事。这些质朴话语所描绘的脉络,不禁让他代入其中,心想如果换做自己,会不会比他做的更好。对于这个全然不认识的疏勒镇使,他们所知道的信息也只有“李嗣业,京兆高陵人,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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