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安静,连冲撞在电线里的杂音都变得温柔。
耳机中传来诺拉琼斯的歌,余白轻轻地呼吸着,感觉世界都随之一起缓慢颤动,像在无人的咖啡厅里跳了一曲爵士舞。
“在吗?”
叶抒怀的声音带着沙哑,从耳机里一下子撞到余白的心上。
如梦初醒,她像被针刺般瑟缩了一下,仓惶地挂断电话,将脸埋进枕头里,痛哭出声。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样子却十分狼狈。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浸湿棉质的表面,鼻子被贴地透不过气来。
丢到一旁的手机响了两声,余白抬出手去,刚想扔地远远,却一眼见到了上面的来电人显示。
简铭。
她轱辘一下翻坐起来,吸吸鼻子,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地滑来滑去。
给简铭分配的铃声是伦桑的歌,干净的男声不急不缓,和着余白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反复回荡。
终于摁下接听键,还没想好说什么,手机里就传来了简铭的声音。
“睡了吗?”
好听的声线一如既往,余白下意识地摇摇头,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到。
“没睡。”
稚嫩的声音带着点哭腔,让电话另一端的简铭眉心皱起,“你在哭?”
“没什么。”余白不想多谈,转移开话题,“怎么了?”
简铭却不想轻易放过。
“为什么要哭?”
认识余白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一段时间没联系,简铭拿不准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没什么,刚刚看了一部小说,前面挺好笑的,后面有些悲伤,就忍不住哭了。”
余白随便找个借口,想要掩饰过去。
“难受的话不要看。”简铭不怎么会安慰人,说完这一句便陷入了沉默。
听筒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气氛落入到尴尬的状态。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为了打破这越收越紧的沉默,余白小心翼翼地主动问道。
简铭从来不会在晚上十点以后找她。
今天破例,她害怕是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嗯。”
之后还是长久的沉默,和略显急促的呼吸。
余白干脆收起旁的心思,静静等待着简铭开口。
“下个礼拜六,你有时间吗?”
终于问出口,接下来的话就畅快许多。
“有两张RPL比赛门票,是你一直喜欢的SG队,要不要去?”
隐藏在听筒后,简铭的手微微颤抖。
隔了这许多年,他没有把握在不辞而别后,余白还能再原谅他。
“好啊。”听筒那头很快传来回应。
舒一口气,笑意就爬上了简铭的眼睛。
长眉略弯,他点点头,“那在家里等我,到时我去接你。”
“嗯。”余白回应一声,“哭过以后有点困,我先睡了。”
“……好。”
两人互道晚安,简铭慢慢地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上暗下去的名字。
笑意从眼睛里漫出来,落到了嘴角上。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这样想着。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余白也这样想着。
手机依旧被甩到了一边,这次甚至被甩的更远。
挂断电话以后,手指仿佛有意识般自动翻看着。
并没有未接来电。
余白垂下眼皮,轻轻嗤笑自己一声,便把手机扔了出去。
依旧把脸埋进枕头里。
泪水早已经干涸,脸上带着黏腻的触感,她却没有去洗的力气。
脑海里交替转动着这两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叶抒怀,简铭。
简铭,叶抒怀。
像是分不清的纠缠,也像解不开的诅咒。
余白认识简铭的时候,叶抒怀还远远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十四岁的小姑娘,一边垂下一个辫子,乍着胆儿扒在简铭家门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进行催眠,试图能借到一份数学暑假作业。
彼时的简铭,皱着好看的眉毛,用不耐烦的眼神上下扫视着。
干净的少年自带一份清冽,扇形的眼睛里装着下过雨后的湖水,带着黑白分明的潮湿。
就算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耐烦,也不会让人生出被冒犯的感觉。
情况危急,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余白充分发挥了不要脸皮的死缠烂打精神,硬是扒着门框不肯松手,直到简铭无奈地将数学作业摔在她面前。
孽缘,自此开始。
他们都是是家属区长大的孩子,家长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
简铭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余白不知道从父母的嘴里听过多少车对于他的夸赞。
会拉大提琴,会打篮球,成绩还好,小小年纪就拿了市里的奥数比赛冠军。
大院里同龄的孩子们总是爱玩在一块儿,却没有人会叫简铭来参加游戏。
有了他做比较,把每个人都衬得灰头土脸。
其实余白的成绩也不错,就是偏科严重。语文能考一百分,数学却总是徘徊在八十左右。
重点学校,重点班级,人均九十五分的成绩,这份数字就显得格外突兀。
赶上这年放假前,为了冲击初三阶段,余白的学校给每个准考班级都换了一批老师。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老师自然要大展一番拳脚。
高高的个子,因为醉心育人而缺乏生长动力的头发,满脸的皱纹都夹着不高兴这三个字。
刚进教室,便免去了自我介绍的环节,往讲台上扔一摞厚厚的试卷。
犀利的眼神精光四溢,在厚厚的眼镜片之下逡巡。
“之前做的评估试卷,你们是我看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像你们这样,要考上市一中,无异于痴人说梦!”
数学老师的唾沫如机关枪一般向台下的目标群众无差别扫射着,让余白倍感压力。
“等暑假结束,你们要做完这一整本卷子,而且我会一个一个仔细改!!!”
一个小时的批评教育结束在这句话中,伴随着下课铃声,宣布着余白初三之前痛苦的暑假正式开始。
然而,再痛苦也是暑假,时光像是黄油,在蝉鸣中悄然融化。
待到余白打起精神要完成数学作业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离开学报道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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