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继续沿着泾水南下 每走一步 长安的城墙都会越发清晰。二十里 实在不是多远的距离 如果不是辎重拖累 以泾原强兵的身体素质 最多一个半时辰便能赶到。

即便如此 当泾原军原地休整准备进用朝食之时 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长安城的城门洞了。

可能是因为冬日天寒的缘故 已过了食时 将近隅中 城门处却不见多少人进出。不过话又说回来 樵夫恐怕在平旦至日出之时便出城采樵了 到这个点还要进出城门的 不是迎来送往的士子便是走南闯北的商贾 前者在如今山东战乱 朝廷连间架(物业费)、茶漆竹木都开始征税的时节 想来也低调了不少。而后者更为凄惨 借商钱一下子抽去了他们十之一二的资产 可谓是大伤筋骨 商业活动自然也就不复往日之繁盛了。

隅中 冬雨暂歇 天气仿佛一下子干爽了许多 杨清听见好多袍泽都发出了如释重负般的长叹。似乎听到了众军士的心声 就连看上去厚似千钧的乌云也散了一点儿 对着泾原军的方向洒下了一缕阳光。但寒风一吹 依旧冰冷 尤其是在这一冷一热的来回之中 闪着寒光的铁衣上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少士卒已有流感的症状 然而对于这一切 上面的将校似乎毫不关心。

杨清和自己手下的这一伙十人围成了一个圈子 随意扯了些干草铺在黄泥地上 从背囊里掏出硬的可以当锤子的干粮 一小口一小口地撕扯着。焦大贡献出了他那锈迹斑斑的折耳兜——据说是他父亲传给他的 当初的杨清偷的就是这个 后来拿了赏钱又帮焦大修补好了。众人拾了点勉强能算作干燥的树枝 点了个火 将盛满了泾水的折耳兜架上 等着水烧开 好暖暖胃。

倒不是说军营里不管热饭 实在是长安将近 火头也懒得烧火做饭 还要浪费时间 还不如早那么一两刻到达长安城下 好早点搏得天子赏赐。另外 泾原镇要是真拿出五千人出镇作战的军粮 那都不能算是伤筋动骨了 那叫断胳膊断腿 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 倒是做好的干粮 勉强能够支撑士卒走到长安。

杨清三两口啃完干粮 手里都是渣滓 不知道是不是面粉不够掺了土 杨清总感觉这干粮有一股土腥味。随意往地上啐了两口 正好听见远处有动静 便站起来眺望。焦大一看 也跟着站了起来 其他军士自然跟随。

只见城中驰出一队骑士 直向着泾原军休整之处而来。为首的似乎是个宦官?反正没见他穿戴甲胄。只戴了个幞头 右手高举着一卷黄布 脸倒是生的白净 也无怪杨清把他认作宦官。

这群骑士见到大军聚集 并没有减速 反而一路飞驰而过。还好后面几个骑士举着简易的卤薄 前面的小宦官又举着一块黄布 要不依着军率 止不得就是蹶张齐发 把这伙人射下了马。

然而现在大伙非但不予阻止 反倒一个个让开了道路 还站在道旁欢呼。

旁边一伙的伙长走到杨清身边 莫名发问道:“以二郎之见 彼等从何处来 意欲何为?”

这名伙长姓朱 比杨清早两年入的泾原军 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军中之人都看老 而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 而且貌似自从杨清成为伙长之后 他就对杨清颇为关注来着?

好歹是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 杨清也不想和人家把关系搞得太僵 只是杨清实在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照道理能在老兵遍地走的泾原军众做到一个伙长 要么向杨清一样拿命去拼 要么就是有本事有关系 而身边的这个朱伙长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辉煌的斩首记录 整个人更是气质内敛 想来是有本事有关系的 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没有办法 杨清“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

倒是焦大这个粗汉 得意洋洋地显摆道:“这你俩小子就不知道了吧!那小白脸一看就是个没把儿滴 手里好举着坨黄布 那不是圣人身边的宦官是什么?要我说 这是圣人求着俺们去山东平贼 又怕以前对俺们不好 怕俺们不出力 现在须不是要赏赐俺们了?”

杨清抽了抽嘴角 撇了一眼身边的朱伙长 见他也是一副无话可说的神色 心情不由一时大好。

“朱伙长何必忧心这种大事 圣人要干什么 节帅要干什么 说白了咱们也只能听命不是 你看 这不就召各营将前往中军听令了吗?”

众人挑头看去 过是如此。像焦大这样的粗人已经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但是杨清的心里却转而焦躁了起来。

这时 只见朱伙长看了过来 看来他之前只是不想在焦大这种粗汉面前说的太多 如今见没人注意 他悄声在杨清耳旁说道:“二郎就不觉得奇怪吗?彼等绝不是来传诏赏赐的 若圣人真要赏赐我等 应该连着赏下的犒军饭 钱帛一同出城才对。”

杨清微微眯了眯双眼 手指缠握在刀柄上 轻轻点了点头。

显然 看出问题的绝不止他们两个 士兵们的欢呼很快变成了窃窃私语 一双双眼神都望向了中军的方向 很明显是在期盼着什么 或者说这更像是大家一厢情愿的想法。

虽然声势变小了 但是杨清有一种感觉 整支军队的温度都升高了 就好像一堆柴禾 想要点燃他们 现在只差一粒火星。

军队的命令是一级一级往下传的 中军传给各营 各营在传给各队各伙。

等到连绵了一早上的冬雨重新落下之时 杨清终于接到了天子传来的诏令:着泾原行营诸军马继续沿泾水南下 营于浐水 等待犒赏。

大军很快行动了起来。杨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看来 这火星还不至于在这里就点燃。但是转瞬间他又紧张起来 如果不是这里 那难道便是浐水?

前世的时候他虽然喜欢看史书 但毕竟不是学历史的 很多事情都只知道一个大概 就比如他知道这支泾原军会在行走到长安城下的时候发动兵变 拥立太尉朱泚为帝 而彼时的皇帝李适将在宦官的护卫下仓皇出逃奉天。

但是泾原军具体是在哪里发动的兵变 杨清却并不了解。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好像每一步都在见证历史 但是期盼的那一刻却迟迟不到来。更何况 杨清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场兵变对自己究竟是好是坏。

而对于普通士卒来说 他们虽然有抱怨 但是远没有到群情激愤的地步。毕竟朝廷已经说好了 等在浐水扎好营寨 就给封赏不是?至于多走两步路 远离长安城?害 就当是这位圣人已经被山东兵祸下破了胆 怕这些来自泾原的虎狼一时发难冲入城中吧……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呢?俺们泾原军可是天大的良民 拿着最低的军饷 永远战斗在抵御西番的第一线 还有比俺们更可靠的军队?杨清不由在心中脑部了一番这些大头兵的心理活动。

其实浐水还真没多远 真就是走两步路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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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哺时 大军掐着点在浐水边立下营寨。朝廷也果然没有食言 已经有京兆尹王翃率领大量民夫在浐水边等候 为远道而来的泾原军士献上夕食。

杨清随手折了两根树枝做筷子 随口扒拉了几下 终于忍不住还是一口喷了出来。

“恁他娘的 这是饭还是糠?”

身边顿时传来一阵附和 众军士纷纷打翻手里的食盒 整个大营都鼓噪了起来。最为暴躁的焦大倒是一言不发 但是他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一块青石 沾了水在那磨刀。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等远戍边地 朝廷不予赏赐 今要我等用命 却连一顿饱饭都舍不得赏赐 我等卖这命又有何用!”

真是一句诛心之语 要知道 募兵制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对中央的忠诚 或者说缺乏对所有人的忠诚 他们忠于的永远是赏赐 是军饷。泾原军受到多年的苛待 还能保持着忠诚 这可以归功于传统的、对皇权的敬畏。但是敬畏不可能让人永远保持忠诚 尤其是对于只认钱的军队。可是如今 泾原军士卒出境作战 不但穿不到一件冬衣 吃不到一顿饱饭 还随时要丢掉姓名 朝廷这真的有把他们当人看吗?这支军队本就像是浇了油的柴禾 在碰上一点火花 直接就燃成了熊熊大火。

很快 又有人站了出来 杨清认处是那名姓朱的伙长 只见他跃上了辎重车 将一面唐旗狠狠扔在泥地里。他拔出寒光闪闪的横刀 疾呼道:“吾辈将死于敌 而食且不饱 安能以微命拒白刃!”

底下士卒纷纷叫好 他们用刀剑拍打着盾牌 拼命摇晃手中的矛杆 一时间声势大噪。

朱伙长接着将横刀一直 指向远处金光闪闪的宫城 他高喊道:“闻琼林、大盈二库 金帛盈溢 不如相与取之!”

普通士卒们激动不已 嗓子都喊哑了。而杨清只是约束士卒 不让他们跑的太远 同时心中暗道:这姓朱的 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说那个人不是被胁迫 而是早有预谋?

不管怎么样 柴禾终于被点燃了。

而作为节度使的姚令言却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他召集了所有营以上的军官 将他们困在中军 而他则孤身一人来到士卒之中 高声劝诫大家道:“比约东都有厚赏 儿郎勿草草 此非求活之良图也!”

然而饥寒交迫的士卒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姚令言节度泾原军马不久 自然没有一言而诸军解甲的影响力。但是士卒们还是给了节帅一定的尊重——他们拿长戈将姚令言架出了大营。

恐怕要不了多久 坐在金銮殿里的皇帝就会听到兵变的消息 而匹夫一怒 终究是要流血了。虽不至于一夫作乱而七庙隳 但从这一刻起 皇帝陛下终究是要某种意义上的名传千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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