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的娘家与死去的男人隔着一个村，多说也就五里地，穿开裆裤的时候两个人谁也不认识谁，慢慢的长到上初中，两个人就凑到一个学校，上初中的年龄也就在十四五刚刚情窦初开，彼此只是有点好感，在深的事没往下想。[173]蔡光伟是班里的体育委员，秀莲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一个长得身强力壮，一个长得绰约多姿，两个人暗暗表下决心，播下了朦朦胧胧爱的种子。
秀莲想，以后找男人就找这种身强力壮的。
光伟心里已经装不下别的女同学，这样的媳妇娶进门，什么活不做看着心里也舒坦。
初中升高中要到更远的地方去读书，本来分数就没考好，秀莲心里想反正自己也不是读书的料。就算是读书的料也上不成了，当爹的还没有六十就一天到晚弓弓腰，走一步喘三喘，上气不接下气。辛辛苦苦不容易，抽断了筋脱掉了皮，多半辈子紧忙活，最终还是绝户命。
女孩子只要认得自己的名就行了，再读下去就更是赔钱的货，认得字再多什么用?早晚是人家的人，人都是别人家的，带着更多的文化嫁人更赔本了。
张家堂村子不大，有那么几十户人家。座落在马颊河边上，七里河从村子里东西穿过，河边栽了杨树，槐树，榆树，河坡上还有几棵倒垂柳。本来村子就不大，一条河把个村子一分为二，河北住着大多数人家，河南零零星星散落着几户。河中间有一座桥，早年间用木头搭建的，经过风吹雨淋，常年泡在水里风化的摇摇欲坠，蚂蚁爬过去就四下落土。今年修桥明年修桥，年年为了修桥河南河北闹得不可分交，一个村搞得局势比两个省还紧张。
河南的人一年到头吃喝拉撒，只有过河才能赶集上店，出门串亲必经之路。河北家家户户的耕地都在河南，犁耙绳索，收秋种麦离了桥寸步难行。村委会商议了无数次，河北的人说按人头摊，河南的人说安地亩数摊。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出修桥的一分钱，河北的人家去找村长，村长摇起拨浪鼓的头。
“祖宗！千万别提这事了，提起修桥我头都炸了。”
河南的人找上门，吓得村长一天都没敢进家，好不容易在家门口堵住他，一脸的哭相，比他爹死了还难受。
“爹！亲爹，我求求您，俺不当村长了还不行。”
这几年河北的后生出外打工，见到了世面开阔了眼界，在城里看到环城湖里划船的人们，潇洒风流。[173]联想到村里那摇摇欲坠的桥，狠狠心把一年打工挣得钱换成船，河南河北来回载运农作物，必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拖回村河北围起看热闹，河南隔河遥望西洋景。
一条船能建两座桥，就是没人操这心。
河南的边上住着一户人家，坐北朝南一排十多间房子，那是八十年代修建的，四角用砖柱托起房盖，墙用土坯彻成，门口窗户用青砖镶边，门是大木门，木灵窗子。房前有处好大的院子，院子里栽了果木树，栽满了一圈刺槐当院墙，院子喂的大狗小狗不计其数，只要有人踏进半步，齐吼乱咬。
我的地盘我做主，不信你试试！
院子的主人叫张子善，就是那个秀莲的娘家爹。膝下没个男丁，清一色的娘子军。老大嫁到邻居家预防着养老，***，老三出门打工，老四秀莲刚刚初中毕业，老五还在上小学。日子越来越好，河北河南家家都翻盖了新房，两个出门打工的女儿，年年带回白花花的银子，就是盖座搂也用不清。
张子善山羊胡留起不短不长，沾口水翻来覆去地数着，女儿打工挣来的钱，放在抽屉怕被盗，放在枕头下怕老鼠，黑更半夜突然爬起来，看看钱还在不在，一时记不起放的地方，折腾一家不安生，六个女人就是斗不过这榆木疙瘩糟老头。
“盖！盖！盖房将来留给谁？”
两口子一辈子没儿胡埋怨，男人嫌女人是片老碱地，只收女儿不生男，女人懒男人种子没选好，你种下地瓜尽想收棒子（玉米）。吵也吵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把女人折磨的死去活来，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最后生下小五妮垂头丧气才认了命，怎么回事呢？我上辈子没干缺德事啊！
悬挂的心就是不服输，请来看阴阳宅的先生，那算命的先生走南闯北没少见世面，进了他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感觉有点逊色，先生自己摸摸山羊胡，看看他的山羊胡比自己留的还规矩。从气势上已经输给他了，看来今天他这钱不好唬弄。
算命先生迈着四方步子，吐着圆圆的吐沫，在他的房前屋后来回的这么瞭望。
“老哥！你这里早先是苹果园啊！”
“三岁的小孩也知道哦。{173}”
“你这老哥，我只是这么一说，你较什么真。”
先生度步来在七里河边，河边堆满了玉米秸秆，棉花杆，地瓜秧，花生秧，河坡上杂草丛生。河边的杨树参差不齐，粗的两个人搂不过来，细的不比拇指大，迎风吹掉的树叶，飘落在地上，给大地覆盖一层棉絮。
先生左张右望，斜视了一眼榆木疙瘩张子善。
“老哥！你这一生真的背水一战啊。”
张子善用手捋着山羊胡，眯起眼睛看先生。
“此话怎讲？”
“常言道：依山傍水好光景，河水从你房后流过，看来你这命平平哦，如果河水从你房前流，你看那是什么光景。”
“尽说些有胡子没牙的话。”倒背着手气哼哼地，理也不理那先生，径直回屋了。
“真他奶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子善年轻的时候，满腹经纶有理想有抱负，总想在农村这块广阔天地干出番事业。后来村里推荐他去公社技术站学习果木栽培技术，果然不负众望，学习归来把村南荒芜多年的沙地，改造后栽培苹果树。村里人有看戏的，有说风凉话的，第三年挂果了，那些人不但没看成戏，还把嘴巴老老实实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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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村有个姑娘叫五银，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就是这大户人的孩子，受到祖宗的株连，虽然家业破败了，还是个富农成份。
五银长到十七八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笑不说话，说话露出齐刷刷的小奶牙，招人疼招人爱。由于家庭成份高，推荐上高中的时候被刷下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上门的媒人不少，好人家嫌弃她成份高，懒汉子她还看不上眼，高不就低不成，一拖再拖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村后有片苹果园，一天到晚看见个小伙子在园子里转，今天施肥，明天剪枝，一个大小伙子伺弄那果树，比女人奶孩子还心细。五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事没事挎起草篮子就往村北走，装着割猪草围着苹果园，左三圈右三圈这么转。
张子善后来发现了这女子，中午饭晌头，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圈一圈这么转，一定是寻找机会下手，太贪得无厌了，想吃苹果摘几个也到罢了。还挎着篮子？
五银在苹果园外面转，子善在园子里面跟着转。转的子善没得耐心了，机会给你了，你到是进来啊！我非要看看你是谁家的妮子。
突然的一天傍晚，五银光明正大的从苹果园门口，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左三圈右三圈跟着转没逮到小偷，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张子善痴呆的看着眼前，这并无敌意的小偷傻眼了。这不是初中的同学刘五银吗？
“原来是你？”
五银走到跟前才看清张子善。
“原来是你啊?”
两个人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说话间两个人又在苹果园里转，可是这次转的心情，与原来转的心情不一样了，各自讲述了这几年的生活，经历，家庭。
五银随手扯了一朵地上的无名花，拿在手里摆弄着。子善不知道两只手放在那里好，背起手显得给个大干部装腔作势，垂下来前后甩动，要么两只胳膊齐朝前，要么两只胳膊朝后甩，就像河水里游泳那狗刨的姿势。果园里树枝搭树枝树连树，苹果枝上结满果子，从枝头垂在地面。苹果叶上刚刚喷洒了农药，绿叶衬着白点五彩缤纷，走路一不小心，头就会碰在苹果上，两个人左绕右拐走进苹果园的深处。
这个季节正是苹果上浆的时候，早熟的品种“金帅”过几天可以上市了。
果园里枝繁叶茂密不透风，仰望头顶巴掌大的天，晶晶的月亮挂在中天，洒在树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影子。知了声此起彼伏，蛐蛐在低鸣。
五银扭转回头问子善。
“你怎么还没成家？”
“你怎么还没嫁人？”
子善脱口而出后感到悔意，五银在头里走，他紧紧跟在后边，怎么发觉自己脑子里五线不全啊?
五银扯了一把青草放在苹果树下的水沟沿上，子善席地而坐，下午给苹果树喷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衣服。他自顾滔滔不绝的讲述他的理想抱负。
五银的胳膊肘支在腿弯上，用手托起嘴巴，满脸的微笑静静得听他说话。慢慢的她不知道是一丝睡意，还是为眼前的甜蜜而陶醉，轻轻地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可笑可气的张子善，抬起两只胳膊悬在空中不知所措，他感到全身火辣辣的在燃烧，气喘吁吁，脑袋发蒙一片空白，口干口渴，嗓子眼一股无名火要喷出来，却感到浑身在打颤，下身一阵阵的骚热。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向他发出呐喊。
“救我！救我！”
一股从未有的力量，跃身把她抱起来，拥在苹果树上，迫切地把他陈酿了二十七年的原液，献给了他的老同学刘五银。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第一次，感觉那时候总是有使不完的劲，用用力就可以把媳妇钉在炕上。心里就有种美滋滋的感觉，再后来的后来，接连生下几个孩子，晚上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闹，兴致勃勃爬到妻子那头，让孩子闹心的荡然无存。白天两口子在苹果园除草喷药，只要来了兴致，坏坏的朝媳妇笑笑，两个人就在草丛里战得昏天黑地。
这也成了两口子独特交流场所，只要他上来兴致，歪歪头朝草地扭扭喊声。
“媳妇！”
媳妇就心领神会的附和他，在草地上打滚儿，在树叉上荡秋千，变换着场合，变换着姿势肆无忌惮，接连生下四个女儿，张子善开始回忆起两口子的点点滴滴，一场场一幕幕在他脑海闪过，心里不免泛起嘀咕。“是不是野外作业的问题？”
生小五妮之前他一直忌讳野外作业，认认真真地把媳妇服侍在床上，专心专一的丢弃一切杂念。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正规生活，媳妇还有点受宠若惊，她也知道他的用意，更加积极而且努力的配合他的工作。
待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际，看看生下来的不是两口子期望已久的***，彼此仰视着无言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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