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庄只有一条东西街,路南路北的房屋,截然不同。也反映着各自不同的生活光景。

路北,除个别家庭,稍有几亩地,或会靠人拉、手推,贩卖点粮食、土盆等,做点苦力生意的,有墙下垒上五行砖,房顶土平子瓦瓦的房子外。其余近百户人家,几乎全是土平子房。

这种土平子,有的墙,从地面到房顶都是土坯垒的。也有,直接用泥土掺麦秸或其他柴草打起来的。墙上,一般都留有窗户。买得起木料,或有棵树可以用的,还用木头做个窗户棂,安上面。弄不起窗户棂子的,就瓮牖绳枢,甚至就是一个洞。好歹也能透点光,换换气。

这种房子,房顶都不用椽子,直接在檩条上,均匀地棚上一层厚厚的秫秸。秫秸秸秆长,较坚硬,穷人买不起椽子,正好把椽子省去。秫秸上面,再摊上草、泥上厚厚的一层麦糠泥的,就叫土平子。

土平子房能遮点小雨,一遇大雨就漏。

麦秸泥上,再瓦一层瓦的,就叫土平子瓦瓦。遮雨的功能,比土平子要好得多。

这两种房,都低矮闷气。是穷人居住的地方。

路南,只有一户。这户人家楼台亭阁,雕梁画栋。砖房瓦舍,鳞次栉比。占了大半个村。这就是挂双千顷牌的大地主朱四的庄园。

早年间,张宗乾领村民打寨墙时,只留了东西寨门。那时候,朱四还没发展起来,并没有开南门的要求。后来,他挂双千顷牌了,为了出入方便,就在南寨墙上,又新挖了个寨门。从寨门往南,还修了一条大路。大路穿过南寨门往北,从他家留出的夹道,与村中的东西街相交,直通路北的中间胡同。

全村有三眼井,村子中间一眼,家东、家西的寨门外各一眼。因家西和村子中间两口井的水,苦涩。全村人,都吃水旺、水又甘甜的家东那口井里的水。

舍申挑着一担水,进东门,正大步流星地往中间胡同他家走。忽听南街恶狗狂吠,山羊乱叫。接着,是女孩子的怒骂声,和变声期男孩子的怒吼声。他马上加快了脚步。

来到街口,扭头往南一看。五条恶狗,正咆哮着扑向浩东、贵香赶着的山羊群。

这情景,如平地一声雷,震动了正直刚毅的张舍申。他马上意识到,一贯欺男霸女的大地主朱四,又要对俺这代少年朋友下手了。

他看到,恶狗在羊群里,狂奔乱咬。瞬间,就有三四只羊,躺在了地上。舍申顿时义愤填膺,把担子往地上一放,抽出扁担就奔了过去。

他还没跑到,见一条肥壮的大黑狗,呼声扑向浩东。

舍申大喊一声:

“小心!”

浩东举起肩上的粪筐,猛地向狗砸去。那狗被砸得,“哇呜”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猛地窜起,又腾空扑向浩东。

浩东和舍申等自幼一起练武,动作敏捷,一闪躲过。顺势抓住狗的后腿,往外一甩,把狗甩出羊群外老远。

那狗爬起来,夹着尾巴“喂喂”地惨叫着,要往家跑。

团练头子张达宝把腰一弯,伸直胳膊,两只手朝浩东连续摆着,嘴里“唒唒”几声,狗又狗仗人势地扑了回来。

舍申看见张达宝的这一举动,怒气忽地冲到头顶:原来是张达宝故意放的狗,这一准是朱四看浩东和贵香在一起,吃了醋,才专意让张达宝放狗发泄醋意。朱四办事向来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一下子把恁些猎狗全放出来,这也太狠毒了!他想到多年来,朱四害死恁些老百姓。眼下,又对他们少年朋友这样狠毒。把牙一咬,对朱四和张达宝的仇恨油然而生。

他看见,贵香也拉开架势,抡起篮子奋力砸狗,可砸了这只,又上来那只。

眼看他俩难以招架,舍申紧跑两步,冲到跟前。他把一切仇恨都集中在扁担上,大吼一声,嗨!一扁担下去,只听“噼!”一声脆响,打断了正往贵香身上扑的,大黄狗的脊梁。那狗趴在地上,一口鲜血从狗嘴里喷出,又动了一下,嘴里又蹿出一股血。接着,就闭上了眼睛,没了气。

狗的习性是,专咬拿棍的人。这大概是,凡要饭的,一般都拿着打狗棍的条件反射。另外几条狗,见舍申手里有棍,都狂叫着,向他扑来。

舍申是张家庄的武功尖子。他抡起扁担,专打狗的腿和眼睛。不一会,就把几条恶狗打得,瘸的瘸,瞎的瞎,一个个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惨叫着,向朱四的大院逃去。

舍申把扁担往地上一墩,指着张达宝,愤怒地警告:

你不要仗势欺人,祸害百姓。这样要遭报应!

说完,向浩东、贵香一摆头。说了声:走!

下腰,抱起躺在地上的羊,往回走去。

舍申心想,以前,朱四害了恁些人,除逼债逼死的,就是霸占人家的闺女,不从,他就害死。今天放出恶狗,肯定是看到贵香出落得好看,使他眼热。看来这件事,又将关乎俺这代人的死活。为了朋友们能够活命,他决心要和朱四斗一斗。究竟咋着斗,他一时还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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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着羊群,刚走了没几步。张达宝就领着团丁,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有两个团丁,只听说舍申的武功好,不知他武功的厉害。把刀一举,向舍申砍来。

舍申左手抱着羊,右手舞动扁担,照准他们拿刀的手腕,“啪啪”两下。两人的刀,都“当啷”掉在地上。

又一个团丁,双手举刀。用上全身力气,向舍申猛劈。

只听“啪!”一声巨响。舍申的扁担,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断他一条胳膊。

团丁一看,吓得退后几步。

张达宝放声大叫:

“抓住张舍申,快!别让他跑了。”

浩东一看,竖起眉毛,瞪起眼,大嘴一咧,“哇哇”的大叫着,从羊群前,冲了回来。

舍申走在羊群的后边。他把羊往地下一放,立起扁担往地上一杵。另一只手掐着腰,正义凛然地等他们到来。

团丁在张达宝的指挥下,一拥而上,妄图去抓张舍申。

芝兰冲出大门,正好看到,她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大变。心想,你张达宝竟敢抓我的心上人,太胆大了!猛地冲到团丁前面,岔开双手,愤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厉声道:

“谁敢追赶,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抓的,竟然是主子朱四小女儿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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