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二)

追上人的时候,白玉堂已正准备翻墙而走,听见我的喊声才立在那府衙的高墙上,侧身微弓着脚步回头瞅我。

他平日看起来虽总有些吊儿啷当模样,有时立于门旁会斜倚门框,有时立于墙前会盘手背靠,时常斜倾着一张俊丽得常很刺激人的颜貌,飞挑起他那一双好似揉了万千风华于其中的桃花眼角,扬着一侧的长眉、噙着些许戏谑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瞅人。

可只要这人一端正起来的时候,也与那展昭一般,身姿能挺拔得仿佛将天地皆撑起。

或许这便是源于他们习武人的习惯吧?一弯背脊一旦直耸,便是最不屈的姿态。

只是展昭的身影总似竹若松,煦煦如轻拂过松竹间的一道清风,而白玉堂此人端正起时,却似只于雪中飘然翩立的白鹤,修挺风雅,总少不去几分矜贵的气息,一身真真如闲云野鹤一般的肆情随意,彷佛随时张翅便能排云飞去,那般不羁的自由与狂宕,又有谁能轻易拘划得了他的心志?

可是彼时他的面上镶上凌霾,他的翎羽坠上沉铅,整个人郁重得好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却强自收在剑鞘里嗡嗡低鸣,身上再无半点平日轻纵风流的样貌。

他在我面前的情绪一向丰富——或闲散或得意、或风发或炸毛,或捉弄相,或无谓貌,或邪笑或淡笑,或嗤笑或冷笑,也有不少时候不计形象地哈哈大笑。

当他将这一切惯有的表情都收入面下,沉眉敛目,只显现出凝敛的气息与神色的时候,彼时我看着他那张沉穆地几乎要叫人不敢认出的脸,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我只能喃喃:「小白……」

心想他心里何尝不是十分担心于展昭,否则何以有如今模样?

因为虽然他们二人在口头上总闹别扭,可展昭对他而言,何尝不是难得深入肺腑交来的知交?

我忽然就想起了若干年前与那名自称为金懋叔的男子,在汴梁城郊的冬山上喝酒聊天的情形。

那时的他年少华美,比起今日多了几分模棱两可的秀美,少了几分阳刚达练的稳重,披着一袭葱绿色的大氅,立于皑皑雪丘之上,放目远眺著山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彼时冰寒夜色与大氅亮彩同映在他一张嫩秀的脸上,将他衬得肤凝玉、眼生漆,秀丽得宛若雪中仙子,害得当时的自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被煽动着陪他待在山丘顶上喝着西北风配酒,酒劲兴致过后便冷得直打哆嗦,隔日下山后差点没得上伤寒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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