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皮赖脸地追上去。这时几个男人赶了一大群马奔过来。天边是稀烂的晚霞,血色的夕照。畜群和人形成一团黑红色的雾。马鬃和人的头发飞张着,像在燃烧。阿尕突然回头看我一眼,冲他们喊:“呃——嘞!”

他们立刻响应,回了声尖利轻俏的口哨。

阿尕格格笑,对他们大声唱起歌来。

我跟我的羊群走了,因为你家门前没有草了;

我跟我的黄狗走了,只怪你的锅里没有肉了。

她一边唱,一边回头看我。牧马的男人们听得快活疯了,哦哦地尖叫,待马群从她面前经过时,一个家伙装着从马背上跌下来,刚沾地又跳上去,反复做这种惊险表演,讨她的好。我呢,在远处木头木脑地站着,看得目瞪口呆,对这种献殷勤方式,我是望尘莫及。

但我全懂,那歌是唱给我听的。她这样,无非是对我小小报复一下。等马群远去,草地静下来,我就向她跑过去,迈着狗撒欢儿似的轻松愉快的步子。我把手搭在她肩上,她敏感得全身一阵战栗。这一会儿真妙哇!我想,事情该进一步了。我开始在她滚圆的肩膀上轻轻摸、揉。看得出,她很惬意。“小丫头,”我说,“阿尕!”

她转过脸,一副犟头倔脑的劲儿,但眼睛却像刚分娩的母羊,又温和又衰弱。这就对了,我喜欢你这样。可突然,她抓起我的手,塞到嘴边,猛一口咬上去,疼得我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她甩下我的手,飞快向远处跑。我看着手背上两排死白的齿痕,心里居然他妈的挺得劲。

阿尕用自己家的奶嫠牛,跟人换了匹矮脚老阉马。这匹马骑在草地上走很丢脸,用棘藜抽它,它都不会疯跑,没一点儿火性。尤其当何夏和她两个人都坐上去,马脊梁给压弯,肚皮快要扫到草尖上了。但何夏很高兴,头一天就喂它两斤炒豌豆,害得一路上尽听它放屁。

有这匹马,何夏工作起来方便许多。它虽不经骑,但总强过两条腿的人。阿尕问,造一个太阳要多少年?何夏说,你不懂,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又说,会不会等到我死,也见不上它?何夏说,你死不了,死了又会复活。她说,那倒是真的。何夏“哈哈哈”地说,谁信?

河岸上钉了根木桩,何夏把牛皮舟牢牢系上去。然后,她在岸上莫名其妙地看。无聊时,她就跑来跑去拾些牛粪,一边唱唱歌。到了天黑,她得负责将他和船拉回来,点上火,烧茶或煮些肉。像她这样用刀把肉薄薄削下来,搓上盐巴,就吃,何夏可不行。不过后来他也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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