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多钟，太阳已经出来了。人们都还在忙着下造稻田的耕种。
广东地处热带和亚热带，常年湿润多雨，农作物可以一年二熟，雷州半岛附近地方甚至一年三熟，可粤北地区只能一年一熟。王鸣所在的小松村地处粤北清源市，是农作物一年二熟和一年一熟的分界线，再往北，就是农作物一年一熟的地区了。
小松村的村民，在收割完上造水稻后，稻谷还没晒干，就要忙着下造水稻的播种了。
王爸爸一早就拉着条大水牛往秧田里去了，其实这是一块刚割完禾的水田，因为要在这里播种育秧，当地人一般称为秧田。
只见王爸爸把水牛赶到田里，水牛刚想吃一口田边的野草，王爸爸鞭子一挥，啪的一声，鞭子打在了老牛身上，那老牛就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了。王爸爸熟练地把牛轭套在牛身上，再连上一把犁，用力一挥鞭子，牛便乖乖地往前走了。于是那犁便带动水田里的泥土，把泥土掀了个翻身……
不大一会儿，秧田便犁好了，王爸爸把牛轭除下来，把牛赶到田基边，出了一身力气的水牛便急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起青草来。王爸爸则坐在犁耙上，从裤袋里掏出一只装有烟丝、烟纸和打火机的胶袋子，拿出一张烟纸，放上一些烟丝，把烟纸对角卷好，收口处用口水粘上，一支烟便卷成了，当地人把这种烟叫做“棺材钉”。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那就不太清楚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棺材钉，烟圈一个个地往上飘。人说饭后一支烟，快乐过神仙。即使不是饭后吸烟，也是可以提神的。
太阳已经升上半空，火辣辣地炙烤大地。王爸爸把烟头一扔，再把拴着牛鼻子的绳子一牵，牛便跟着他回到了水田里，又要开始干活了。王爸爸再次把牛轭套在牛身上，这次连着牛轭的是一张锋利的耙。犁把泥掀翻起来了之后，则要用耙把泥土耙平，之后再起垄，才能把发了芽的稻谷种子撒在上面。育秧这活儿，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很讲究技术的，一般来说都是由家里的大人完成，年轻一代会育秧的真的没有几个。
秧田快耙好的时候，王妈妈拿着早餐和木耙子到了，跟在身后的王鸣则拿着两张锄头。
“爸，你忙了一个早上，肚子肯定饿了，先吃过早餐再说吧。”王鸣边说边把早餐递给爸爸。
“鸣儿，秧田起垄你不会做，你去掌牛吧。”王妈妈说（掌牛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放牛）
“好，妈，那我去掌牛了。”
王鸣于是乎拉着大水牛，到青草茂盛的圳边（即小溪边）掌牛。那牛一到圳边，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马上把身子浸进水里。水牛是不耐热的，天气一热，几乎天天都要洗几次澡，难怪会被叫做水牛。
水牛大口大口地吃着青草，王鸣刚在旁边看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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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好消息！好消息！考上了，考上了！”妹妹王小琦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上的纸，满怀欢喜地往王鸣跑来，额头上挂满串串的汗珠。
“小妹，小心啊，这是圳边，走稳，千万别摔着了。”王鸣大声叫着。
王鸣话刚说完，王小琦已把那张白色的纸递到王鸣跟前来：“哥，你看，你快看！录取通知书！我刚从大队的信箱里带回来的！你考上了，考上外国语大学了！”王小琦高兴的那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自己考上了大学。
王鸣一把抢过来录取通知书，“真的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太好了，太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往秧田的方向跑去，“妹妹，你先帮我掌着牛，我告诉爸妈去。”还没等妹妹反应过来，王鸣已经跑出去十多二十米了。
“爸，妈，我考上了，我考上外国语大学了！”王鸣高举着录取通知书，大声地叫喊着。
爸妈听到这话，有点不敢相信，大家对望了一眼，继而不约而同地扔掉手中的农具，快步小跑到王鸣跟前，用带有泥土气息的手，抢过王鸣手中那张纸，认真地看起来。
“鸣儿，鸣儿，我的鸣儿真的考上了，咱家出来个大学生了！”妈妈激动地哽咽着，边哽咽边往纸上看，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一般。
王爸爸也高兴得直拍手掌，大声地在呼叫着：“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儿子有出息了！”
那种场景，那种喜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感受得到。在此时此刻的农村，高中毕业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出来个大学生，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外国语大学的学生！那真是家中极大的喜事！
自从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王鸣一家都沉浸在欢乐喜悦的氛围当中。孩子有出息，在父母看来，就是最大的喜悦！
天色渐渐暗下来，又看到小松村家家都飘起了炊烟。
今天老妈杀了一只鸡，庆祝儿子考上大学。老爸亲自下厨，做了王鸣兄妹几个最爱吃的白切鸡。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妹妹，连骨头里面的汤汁都不肯放过……
半夜，王鸣起床小解，经过父母的房门口时，发现灯还在亮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老妈的说话声：“老公，孩子考上大学，我们大家都很开心。可是上大学要一笔很大的费用，一万几千那是少不了的。我们几个孩子都在上学，去哪里筹那么多钱供他们继续上学呢？”老妈一愁莫展。
老爸半躺在床上，没有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哎呀，人家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不吭一声呢？”老妈埋怨着说。
“你叫我说什么好呢？难道说叫鸣儿放弃上大学吗？那么难才考上了，怎么说都要供他念大学啊。顶多我明天去找找亲戚，看能借多少是多少。我跟你说啊，老婆，这些话你可不能对鸣儿说啊，你也知道这孩子的性格，反正我们大人想办法解决。再累不能累孩子，再穷也不能穷孩子……”老爸吞吐着烟雾说。
门外的王鸣，已然把爸妈的对话全部听见了。
回到房里，弟弟仍然睡得很香，不时发出呓语，也许是白天玩得太疯狂了吧。王鸣躺在床上，爸妈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这大学，念也难，不念也难，到底如何是好呢？刚刚还沉浸在考上大学的喜悦之中，谁知道一下子又跌入了为学费而烦恼的忧愁之中。今夜，无心睡眠，对于王鸣来说，也许又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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