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第一年。高家门口那棵老槐树，在经历过许多的世事沧桑以后，依然枝叶婆娑，像一位老人一样，蜷缩着腰，伫立在官道的旁边，伫立在高家渡的老崖上。它在早春的时候，开了一树的白花，这白花香了半个平原，崖下那流淌着的河流，又将这香气飘向下游的村庄。在努力地开过这一季花以后，它大约有些疲惫，树上现在有叶子长出，形成一个花盖，而那些白花在败过之后，开始结槐荚。
春闲时节，地里没有农活。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汉，在大槐树下支了个茶摊。他从家里，找了把旧了的、没有着过漆的小木桌，摆在老槐树底下，又用手拿脚踢，赶过来一群小木凳、交椅等等，围着这木桌摆了一圈。然后在茶摊边，支了个小火炉，用一个叫挎子的东西，在咕嘟咕嘟地熬茶。
这茶叫老胡叶子，是平原上的人们经常喝的一种荼。那大约是茶叶里面最粗糙的、最廉价的一种，粗枝大叶，发黑发红。这老胡叶子，是四女的婆家过年节时送来的。四女还小，正在上中学，但是按照这里的乡俗，已经给她找好了婆家，等到年满彳八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结婚。
烧水用的柴，是柏木树根。当年盖房时，从老坟里伐了九棵树，做檩，那桕树伐了以后，树根还留在老坟里，老汉要三小子使些蛮力，把那九个树根依次刨来。树根堆到大门口以后，再用老镢头将这些树根破成碎片，碎片摊在阳阳坡上晾晒，风一吹，水汽下去了，就可以烧了。
那熬茶用的水，也是老汉支使三小子在渭河里担的。渭河在这个年代，它已经重新地又回到了老崖底下。而那条渡船，也就在这老崖底下停着。
高发生老汉，这一生一直有个伟大的梦想，这梦想就是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个茶摊，一个白胡子老汉，鼻梁凹上架一架二轱辘眼镜，脸上哈哈大笑，在这槐树下迎接那官道上过往的客官。老汉和这客官谈古今，论世事，喝酽茶。老汉什么也不为，仅仅只是一个自我陶醉而已。
平原上很静。静得有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最静的时候其实是有声音的，那声音汪儿汪儿呜儿呜儿地在空气中响着，在你耳边响着，在你脑子里响着。声音罩满了平原。为什么有这种声音哩？不知道。不过这汪儿汪儿呜儿呜儿的声音，更增加了这铺天盖地的寂寞。
老汉很孤独，老汉眼巴巴地注视着官道，希望有人来，成为他这茶摊上的第一个客人，但是很遗憾，官道上是那样寂静，根本没有什么物什来扬起黄尘。老汉只得捧起个茶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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