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二年

在老姨把我去年写的谜语打成册子那会儿,我一心巴火想出一本谜语书,想过一把当作家的瘾。看起来那时候我很幼稚,认为编的那些谜语一定能成书,我会由此一下子成为名人。那时我真是太天真了,和在山沟里乱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现在想起来才明白,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是比较远的,要靠自己付出艰辛的努力才能达到或许还不能达到。

其实,父母、福生三叔、福星大叔去年叫我写谜语,就是为了让我对生活充满希望,让我有生活寄托罢了。那时,他们看我写的谜语不错,比看谜语书之前写的要好得多,便说我有一定的写作天赋。而他们又说,我只有小学文化,写谜语还不到一年时间,想出一本谜语书是不现实的,应该自学初高中的文化知识,然后再写作,说那样我才会成为作家。现在看来,他们不过是那么说说罢了,是哄孩子不哭的办法,在他们的心里,我也许就是个混日子人,一天三个饱一个倒,每天看日出日落,靠数日子打发自己的人生。

听了他们的话,我觉得自己搞写作耍笔杆子确实不适合,而靠体力挣钱的事儿又做不了,这样一来,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就会成为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会对弟弟的婚事有影响,将来父母老了还得靠弟弟养,那样我活着就没有意义了。于是,我便把心思从写作转移到琢磨挣钱上来。

去年父母就张罗给弟弟盖新房。虽然去年清明节大姑和弟弟劝了他们一下午又劝了半宿,在大姑和弟弟的劝说下,他们这才对盖房子淡了兴,说不盖房子了,给弟弟攒钱,以后给弟弟到市里买一块立足之地。但是,后来他们怎么想都觉得弟弟学习不好,不能通过读书走出这条山沟,那样就是去了市里也不会比在农村好过。爸妈常说:“农村有地就缺不了吃米和烧柴,有钱没钱都能活;市里一天没钱吃不上饭,上市里哪赶上在农村说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好啊!”当时他们总是这么想,不管谁说啥都听不进去,最后铁下心还要给弟弟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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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爷爷自从去年清明听了大姑和弟弟的话后,都不同意父母给弟弟盖房子,希望弟弟长大后到繁华精彩的城市去生活。我们想,弟弟学习不好,来年初中毕业考不上重点高中,就让他去技校学一技之长,然后用他的一技之长到市里去挣口饭,实现他走向繁华城市的梦想。可我们谁也拗不过父母,她们执意要盖房子,大家只好顺从。

我们家有两处可以盖房子的地方,一处是在营子东边人们叫“东沟”的那趟沟,我们家在这趟沟南边有七八亩地;一处是在营子最南边的宅基地。当时,父亲想在东沟那片七八亩地的漫地盖,而母亲想在营子南头那块八分宅基地盖,两人为此一直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东沟那片地有七八亩,这七八亩地从我和弟弟记事儿起就是我家的,这也是我们家面积最大的一片地。前些年父母在这片地栽了一些杨树和果树,一直把这片地当作“宝地”父亲想在这儿盖房子,一是觉得这儿的地面儿大;二是他想好好利用这片地,等弟弟长大后在这片地做出点文章。

营子南头的那八分宅基地我们家已承包十多年了。当初在承包这块地时我和弟弟都没上学,承包这块宅基地就是为了我和弟弟长大后盖房子用。母亲觉得那块房宅地我们都承包十来年了,盖房子就应该在那儿盖。另外,她觉得东沟离营子远,不是盖房子的地方。

这年春节刚过,父亲为了让母亲同意在东沟盖房子,便想出个计策。他张罗在东沟打井,如果在东沟打了井,母亲就会同意在东沟盖房子。父亲对母亲说在东沟打井时没有提盖房子的事儿,只说东沟那些地应该打口井。

其实,父亲早就想在东沟打口井,只是在前几年我和奶奶都有病,他们没那个闲心。再说,当时奶奶治病整天花钱,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现在母亲听父亲说要在东沟打井,自己没说二话,还挺高兴,春节刚过没出正月,我们家便张罗在东沟打井了。

东沟这条沟从南到北扯着脖子有二里多地长,这条沟的东西两边都是陡峭的山梁。东边的那道梁叫东梁,西边的那道梁叫北梁。北梁那道梁岗子上的地不但平整而且肥沃,几丈深全是黄土。一九九一年乡政府号召全乡人在这片地修了梯田,当年就因为这片地我们营子里娶进来不少好媳妇。

那时候,营子里有好几户人家在北梁的梯田上照蔬菜大棚。其中有我们老赵家后院那支棍儿新来大爷和福生三叔的大哥,大陆他爸也在那儿照大棚。

父亲与他们后院的那支棍儿人历来就好。要说父亲与后院那支棍儿人最好的还得说是新来大爷和福星大叔,再就是新来大爷的二弟二力二叔。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像一母同胞弟兄。从我记事儿起,每到农闲时他们便常在一起闲唠,东扯葫芦西扯瓢,唠起来没完没了。

新来大爷有一肚子挣钱道儿,从我记事儿起他每年都要在地里种一些经济作物,像大葱啊、棉花啊、西瓜啊,后来在北梁的梯田垱子照了两栋大棚。他还经常到集市倒弄商品赚取外快。从我记事儿起,新来大爷每当与父亲在一起唠嗑儿时,总要说一些种啥经济作物能挣钱啊,到集市做啥买卖能挣钱啊,足以说明他有一肚子挣钱道儿。

我家当时的老房子在东沟西边北梁梯田垱子的西头,从我们家到东沟打井,北梁的梯田垱子是必经之路,而且从新来大爷的大棚跟前经过。

在东沟打井的那段日子,我整天从家到东沟不知要走多少个来回。新来大爷儿和父亲关系好,知道我虽然有残疾但人聪明,愿意和我在一起闲扯。其实,我到东沟打井场地啥也干不了,无非是和打井帮工的扯会儿闲蛋,再不就是喝点茶水,然后钻进新来大爷的大棚唠一会儿。

自从我对出谜语书的事儿死心后,整天都在想找一件既不用啥知识又不用啥体力就能挣钱的事儿。我知道新来大爷有一肚子挣钱道儿,便想让他给我出招儿。

这天,我钻进新来大爷大棚,对他说:“大爷,你有一肚子挣钱道儿,给我出个招儿呗!你说我干点啥能挣钱呀?”

我与大爷说这话时,他正在大棚里给黄瓜秧支架。听了我的话一愣,说:“咋的?你也想找个挣钱的事儿做?”

“对呀!”我认真地说。

大爷很轻松地说:“你爷爷有工资,你爸开车一年也不少挣钱,你妈种地养猪一年收入也不少,你们家在咱全营子也属于富裕户。再说了,你们家就是没钱也用不着你操心!”

听了大爷的话,我说:“我家有没有钱,富不富裕与我找一个挣钱的事儿有啥关系啊?我觉得自己也这么大了,要没有一个挣钱的事儿干以后谁能瞧得起我?再说了,我要没有事儿干,以后我父母老了我依靠谁呀?你以为我会依靠赵越?我告诉你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靠他!我是赵越的哥,我不能为他做啥还靠他养活,那样的话我活着还有啥意义!”

正在架黄瓜的大爷听了这话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呆住了,我看出他非常激动。大爷来到我跟前,用他的两只手攥住我的两只手,一副悲切的样子:“明,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话……”说着,他的眼睛湿了,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拉出了哭腔,“明,你说这话大爷儿心里难受……”说着,他攥紧了我的手,叹了口长气。

看大爷这样儿,想到自身的残疾,想到如果没有一个挣钱的事儿干以后会被别人轻视,还会影响弟弟的婚事,将来父母老了还得靠弟弟养……想到这些,我鼻子一酸放出了哭声。

大爷儿见我哭了更加悲痛,把我搂到怀里也放出了哭声。他哭着对我说:“赵明,大爷儿过去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有心劲,这么不简单……”

过了会儿,大爷给我擦了把泪,拉着哭腔温和地说:“赵明别哭了,你不是让大爷给你找个挣钱的事儿吗?大爷现在就给你想。”说着,他抹掉脸上的泪水,继续在大棚里架黄瓜,一边干活一边唉声叹气。

大爷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半辈子一直窝在穷山沟里。在他的印象里,要想挣钱,要么在地里种点啥经济作物,要么到集市倒弄点啥东西赚点外快,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有啥能挣钱的事儿。他不像福星大叔与福生三叔能给我想出写谜语当作家的事儿,这事儿新来大爷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出来,因为在他心里没有那个想法,他也不明白那个。

大爷想了会儿眼前一亮,对我说:“你要想找个挣钱的事儿干,我看只有开个商店……”

说到开商店,我猛然想起十五岁小学毕业那年母亲在家里给我开商店的事儿。当时,母亲想让我长大后以开商店为生。由于我们营子太小,全营子还不过六十户,开商店不但不挣钱而且还赔钱。货进多了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压本钱;货进少了进价高没利润不挣钱。在我们家开商店那年,母亲怕进货多了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每次都是到集市的小摊少量进货。像洗衣粉呀、小苏打呀、火柴呀,最多只进十件八件,有时进三件五件。因为货进的少价格就高,除去家里的消费就是赔钱。因此家里的商店开了不到一年就黄了。

听新来大爷叫我开商店,我立刻说:“前年我家开过商店,后来因为光赔不挣不开了……”

大爷说:“就咱们营子这几户人家,开商店不赔往哪儿跑?你要想以开商店为生得到下边的道边儿去开。”大爷说的道边儿是离我们营子一里地远的那条乡级公路。

我们这个营子是个沟岔,营子的东边儿和西边儿都是陡峭的山梁,也就是我在前面说的东梁和西梁;北边儿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唯独南边儿顺河道有一条通往外边儿的土道。这条土道是营子里的人去往外面的必经之路,也是外面的人到我们营子的必经之路。顺着这条土道走出去是两片平坦的漫地。河东的那片是邻村姥家他们营子的,这片地有大舅家五亩;河西的那片是我们营子的,这片地有我们家一亩半。这两片地不但平坦而且肥沃,是我们营子和姥家营子最好的地。

在这片地的中间有一条从东到西的乡级公路。在这两片地的南边有座山,过去叫“团子山”,后来由于十里八村的人都到这座山上打石头,天长日久这座山好像少去了一半儿,因此现在当地人都叫它“半拉山”。当地人不但管这座山叫半拉山,而且管这座山下的这两片地叫作“半拉山地”,管那条从东到西的乡级公路叫“半拉山大道”。

顺着半拉山往西走二十多米便是一条从南到北的乡级公路,我们这里的人管这条从南到北的乡级公路叫“下边儿”,管那条从南到北的乡级公路叫“下边儿大道”,是因为那里的地势比我们这儿低,我们这块儿的水往那儿流的缘故。下边儿那条大道是我们十里八村去往镇上的必经之路,这条道儿上每天过往的人和车要比半拉山那条路上的人车多。因此,新来大爷才叫我到下边那条大道上开商店。

听了大爷的话我恍然大悟,觉得大爷出的招儿真是太适合我了,甚至觉得我要想给自己找个挣钱的事儿干就得到下边的道边儿开商店,除此之外别的啥挣钱事儿也干不了。小时候,母亲经常说我适合开商店,由于营子小人家少开商店不挣钱,新来大爷让我到下边道边儿开店真是个好主意。我高兴地对大爷说:“大爷,你有一肚子挣钱道儿,你出的招儿真是太适合我了……”

听了我的话,新来大爷啥也没说,只是哈哈一笑。

这时,大爷忽然想起什么,急着对我说:“赵明,我想起来了,我叔丈人那个商店前几天说要卖,你干脆把那个商店买下来得了……”

大爷家的大娘家就在下边的那条从南到北的乡级公路边儿住,大娘的亲老叔就在这条道边儿开商店。如今大娘老叔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在市里有了工作和家庭,儿子让老两口去享清福,因此他们想把商店卖掉。

听了大爷的话,我立刻高兴起来,大声说:“大爷,你叔丈人的商店要卖是真的吗?”

“真的!”大爷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由于我生病的原因,在某种时候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兴得情不自禁喊了一嗓子,把大爷吓了一跳。我迫不及待对大爷说:“大爷,你赶快问问你叔丈人的商店卖没卖!”

大爷说:“你别着急,明天我去镇上赶集时一定帮你打听,明天晚上我就去你家告诉你。”

听了大爷的话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开始期盼明天晚上新来大爷给我带来的消息。

这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始终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那天给我家打井帮工的有二十多人,晚上这些人在我家喝酒吃饭的时候,我不管见到谁都是一副高兴的样子,还时不时与他们开几句玩笑,弄得那些人都感到奇怪,说:“赵明今天咋这么高兴,有啥喜事儿呀?”

然而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这天晚上,打井帮工的人渐渐散去后,爸妈、大舅还有爷爷都让我去大舅家吃肉,说明天是二月二,大舅家煮猪头和下水。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们叫我去大舅家,是因为第二天大爷爷家盖厢房,爸妈想让我们家挖井停一天,大家去给大爷爷帮天忙,怕我不让他们去,所以才叫我去大舅家。至于我不让父母给大爷爷家帮忙的原因,我要在下一部长篇纪实《妈的半辈子》里详细说明,在此无话。

他们都让我和大舅去,我虽然想在家等明晚新来大爷的消息,但胳膊扭不过大腿,那天晚上我还是和大舅走了。

到大舅家的那天晚上我没睡好。我一直在想:“新来大爷赶集会去他叔丈人那儿问吗?会不会逗我?如果他叔丈人还没有把商店卖掉,爸妈能愿意把那个商店给我买下来吗?”这一连串的问号一直在我心里闪现。

到大舅家的第二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新来大爷那天晚上去了我家,说他叔丈人的商店没卖;爸妈也同意说要把那个商店给我买下来……那天晚上,我在梦中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我仍然回味着美梦。当我穿上衣服后,突然想到人们说的梦与现实相反的话,立刻感到一阵难过。心想:“也许新来大爷是哄骗我,他根本不会去问他叔丈人……”想到这些我心里又难过起来。

昨天父母背着我给大爷爷家帮了一天工,这天他们又找十来个人在东沟继续挖井。快到晌午时,大姨夫开着拖拉机拉着爷爷到大舅家接我。

大姨夫和爷爷来到大舅家,爷爷在和姥姥和姥爷闲聊时说了一句:“昨天晚上耽误觉了,后院的新来在我们家呆到半夜……”

听了爷爷的话我心里一阵兴奋。心想:“看来新来大爷没有逗我……”但这种兴奋只是一瞬间,接着我又在心里琢磨,“新来大爷叔丈人的商店卖没卖呢?爸妈又是咋说的呢?他们同不同意把那个商店给我买下来?”这一连串的问号又开始我脑海中闪现。但是我没有问爷爷,因为这时我想画饼充饥,想让自己认为新来大爷叔丈人的商店没有卖;昨天晚上新来大爷到我家后,爸妈同意把那个商店买下来,我到下边开商店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大姨夫和爷爷在大舅家坐了会儿,大姨夫就用拖拉机拉着我和爷爷回来了。在路上,我仍然让自己相信新来大爷叔丈人的商店没有卖掉,爸妈也同意把那个商店买下来,转眼间我就会实现到下边开商店的愿望。一路上,我始终设想到下边开商店的情景。那是初春的晌午头,此时的太阳像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摸着世上的一切,我坐在大姨夫的拖拉机上,一边感受着初春温暖的气息,心里一边设想着不久就到下边开商店的事儿,心里甜滋滋的。

我们到家时正是晌午头,太阳在头顶上亮亮地照着,满世界都是灿烂的阳光。打井帮工的人正在我家吃得热火朝天。母亲见我们回来了,满面春风地迎出来,对我乐呵呵地说:“大儿子回来了,妈都盼你一上午了。你要不回来吃饭妈的饭晌午都吃不下去。走,快上屋,歇一会儿吃饺子。”说着,妈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抚摸着我的头,两人一路从外面走进院里,再走进屋里。

我见妈这样儿感到有点出奇。虽然说这些年妈一直在我与弟弟当中高看我宠爱我,但妈这时不得不叫我感到奇怪,感到受宠若惊。

打井帮工的男人们吃完喝完渐渐散去,妈与我还有几个帮妈做饭的婶子一起吃饭。吃饭时,妈不住地给我夹菜,还用慈爱的目光盯着我说:“吃吧,快吃……”那样子就好像是我与她分别了好久今天刚见面似的。

妈盯了我一会儿,叹了口长气对桌前正在吃饭的几个婶子说:“我大儿子要模样儿有模样,要心劲儿有心劲儿,让病给毁了……”说着,妈的脸上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旁边的几个婶子见妈这样儿也感到奇怪,可这时她们不得不顺着妈的话夸起我来,说我聪明,懂事儿,有心劲儿……

我见母亲有些异常,便想到昨天晚上新来大爷来说我要到下边道边儿开商店的事儿了。我想:“他们昨天晚上是咋说的呢?同不同意我倒下边开商店呢?另外,新来大爷叔丈人的商店卖没卖掉呢?”这一连串的问号又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当着几个婶子的面儿没有问母亲,只想一步跑到新来大爷的跟前问个究竟。

吃过饭,我迫不及待要到东沟打井工地看看,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新来大爷。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没有拦挡我,当着几个婶子的面儿含糊地说:“你去吧,这事儿还用得着向我打报告吗?”说着,她冲几个婶子笑了笑。

我飞快地跑出去,到了大棚见到新来大爷时激动得简直要哭了。还没等我说啥大爷就问:“昨天晚上我去你家了,没看到你,你干啥去了?”

我喘着粗气说:“昨天我大爷爷家盖厢房,我爸我妈去帮工,他们怕我知道让我去姥姥家了。”我迫不及待的问大爷,“大爷,你叔丈人家的商店卖没卖呀?你昨天晚上去我家我妈我爸是咋说的?他们同不同意我到下边开商店呀……”大爷见我语气这么急促,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边笑边说:“看来你真是太想到下边开商店了。”接着,大爷就对我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大爷听了我在大棚里说的那些话感动不已,他每当想到我那天说的话就一阵眼泪心酸。他觉得我太有心劲儿,太了不起了,便一心想帮我实现开商店的愿望。大爷昨天到镇上赶集时特意到他叔丈人家去问了,不料他叔丈人说商店已经卖掉。他和他叔丈人告诉了我的情况,并且告诉了我那天在大棚里说的话。

他叔丈人听后感动不已,对大爷说,他的商店虽然卖掉了,但是听说他家下边的那家的商店也要卖。

大爷听了这话,从他叔丈人家直接去了那家商店。大爷到那家商店一问,店主果然要卖,正为没有买主而发愁呢。当时大爷把价格和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他们要三千,大爷说看样子两千五就能拿下来。

大爷昨天晚上到我家去的时候,把我那天在大棚里说的话和爸妈原原本本告诉一遍。他与爸妈说,他过去根本不知道我有这样的心劲儿,说在那几天一想到我说的那些话就心酸,他觉得我真是了不起,很不简单。

爸妈听了新来大爷告诉我的那些话后,觉得我一下子长大了,我的心开始变得复杂了。那天晚上,爸妈和新来大爷都为我掉了眼泪,他们与新来大爷说,一定要让我实现这个梦想,说挖完井就把那个商店买下来。

新来大爷把这些话向我原原本本告诉一遍。我心想:“看来到下边开商店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这回我要有挣钱的事儿做了。”不知为啥,想到这儿我鼻子一酸放出了哭声,心里好像有多大委屈似的。

大爷说:“你咋哭了呢?你爸妈也同意说把那家的商店买下来了,你就要开商店挣钱了,应该高兴才对呀!”说着,大爷的眼泪已从眼角流到腮边,从腮边又往下流。

那天晚上,给我家打井帮忙的人吃完喝完散去后,妈对我说起了昨天晚上新来大爷来我家的事儿。妈说,她昨天晚上听了新来大爷告诉我说的话,感觉我一下子长大了,有心劲儿了,她晚上一宿和今天白天一天心里一直在想着我说的那些话,一直感到难过。妈对我说:“赵明,过去我和你爸根本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想法,现在我和你爸知道了你的心思,我们一定要满足你的心愿。你不就是想到下边开商店吗?等挖完井咱就把大爷给你联系的那个商店买下来。”说着,妈抚摸着我的头,眼泪从眼角滚到了腮边。

我见妈流泪了,鼻子一酸放出了哭声。

从那时开始,我整天盼着我家快点挖完井,爸妈把新来大爷给我联系的那个商店买下来。

我们家在东沟挖井整整挖了半个月,挖完后日子进入二月上旬。这时候过年的气氛已淡化得无影无踪了,天也渐渐暖和起来,虽然一早一晚还有冻茬儿,但是可以看出寒冷的季节已经过去。

在我们家挖完井的第二天,老于家比我小两岁的小亮的父母开始扒他家过去的旧房子,全营子人都知道小亮的父母扒掉旧房子盖新房子是给小亮说媳妇做准备。我们那地方,庄稼人打井盖房子是家里的大事,都是为了下一代孩子能有个好日子过。当父母的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为孩子操心受累。

其实,爸妈说挖完井就把商店买下来,纯属是她们听新来大爷告诉我在大棚里说的那些话感动的,脑瓜子一热就答应了。过后,他们冷静下来细一琢磨,都觉得我离开家到下边开商店是不现实的。他们知道,我当时连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自己到下边开商店有很多困难。另外,他们觉得我形象不好,在道边儿开店不会有人买货。再说了,他们整天家里家外山上地下的忙,如果陪我去开商店,家里的日子不用过了,会因小失大,很不划算。

父母不想让我到下边开商店,又不和我明说,怕把话挑明了我会感到自卑和苦恼,他们不想看到我万分难过的样子,便背着我告诉新来大爷,让他赶紧告诉那老两口,我们不买商店了。他们和大爷商量骗我,说新来大爷要先与那老两口谈价儿,让我们听回信儿。接着,新来大爷又骗我说,他和老两口谈价儿时,老两口说,以为我们不买了,他们把商店卖给了别人。爸妈让新来大爷对我说,叫我等着,以后有机会还会给我联系买商店的。爸妈这样骗我,就是为了让我对生活充满希望,让我有一生活的寄托。

新来大爷听了爸妈的话很不满意,想尽办法劝说爸妈改变主意。他说,我手脚都不管用,靠动力气挣钱不行,开商店这营生很适合我。他还说,我已经十八岁了,属于成年人了,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事业。现在爷爷退休了,可以陪我去开商店的。

爸妈听了新来大爷的话没往心里去,她们咋想都觉得我到下边开商店不现实,叫新来大爷赶紧告诉老两口不买商店了,另外还叫新来大爷用商量好的话骗我。

从这时起,我便在爸妈商量好的谎话中生活着。我见井挖完了便问爸妈:“你们说挖完井就把那商店买下来,现在井挖完了,你们把那商店买下来吧!”爸妈骗我说,在挖完井的第二天他们见到新来大爷了,和大爷商量要把那个商店买下来,新来大爷却说他要先与那老两口谈价儿,让我们听他的回信儿。我听了这话信以为真,便天天盼着快点听到新来大爷的回信儿。

新来大爷觉得我那样有心劲儿,爸妈不应该骗我,他更不想参与骗我。他听了爸妈的话不以为然。他认为我爷爷退了休,他们三人总能倒出一人陪着我去开商店。再者说,也许人们不会因为我的形象不好不去买货,可能出于同情心正好相反呢。在我们家挖完井的第四天晚上,新来大爷又来到我家,这回他想好好劝劝爸妈,叫他们一定要把那商店给我买下来。他这样做就是听到我在大棚说的那些话感动的,一心想帮我实现到下边开商店的美好愿望。另外,他也是觉得已经对那老两口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商店卖给别人,现在告诉他们不买了有点不好说。

那天晚上,大爷到我家屁股在炕沿上还没坐稳,我便迫不及待问道:“大爷,你与那老两口把价儿谈好了吗?她们要多少钱啊?”

听了我的话大爷心里非常清楚,是爸妈骗我说先与那老两口谈价儿让听他的回信儿。新来大爷见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边笑边说:“看来赵明真是太想到下边开商店了。”

这时,妈当着我的面儿假装一副很着急的样子问大爷:“对啊,大哥,你和那老两口谈价儿谈好了吗?他们咋说的?”说着,妈给大爷一个眼神儿。

新来大爷没有说话,因为他这天晚上不是来骗我的,而是来劝说爸妈把那商店买下来。

爸妈见大爷没有说话感到很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大爷语重心长地对爸说:“福军啊,我看赵明这孩子这样有心劲儿,心情这样复杂,你们再骗他就不对了。我看你们把这事儿应该再仔细考虑考虑,不应该这样草率做出决定。”说到这里大爷喘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你们说赵明生活不能自理,赵明形象不好到下边开商店不现实的话不对劲儿。我觉得赵明这么有心劲儿,他到下边开商店后,他的生活绝对能完全自理,他脑瓜这样聪明也绝对会拉来顾客的。再说了,我觉得也一定会有一些人见他这样同情他特意来买货,绝不会像你们说的那样……”

听了大爷的话,我立刻猜想到爸妈一定是背着和大爷说什么了,我的心立刻像万根钢针扎进去一样难受,鼻子一酸放出了哭声,边哭边说:“原来你们说挖完井就把那商店买下来是骗我,你们心里根本没有想把那商店买下来……”说着,我放开嗓子大声痛哭起来。

这时,新来大爷看出了爸妈对他的不满,心里很气愤,气呼呼地说:“你们可要知道,我劝你们把那商店买下来是为了赵明,我不是为了自己……”说到这儿,大爷露出一脸的悲伤,“我这样劝你们主要是我听赵明在大棚里说的那些话太感人了,我觉得这孩子有心劲儿,我们大家不能让他的心凉了!”说到这儿大爷从眼角挤出几滴泪水。

听了大爷的话,爸妈也立刻想到我与大爷说的那些话,想到我的残疾,立刻悲伤起来。妈对大爷说:“大哥,你看你这话说的,你是好心我们还不知道嘛!你对我们赵明这样我们咋感谢你都不能报答你的心意。但是大哥……”妈还是想与大爷说我生活不能自理,我形象不好到下边开商店不现实的话,但这时她见我正在悲伤没有往下说。

过了会儿,妈转过脸来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赵明,我和你爸都是你的亲妈亲爸,你说我们能不愿意让你有个挣钱的事儿做吗?妈知道你心强,想有一个挣钱的事儿干,不想拖累我们,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赵明你心强归心强,你还岁数小,有些事儿你看不明白想不周全。你说你的形象,不了解你的人能知道你的心思吗?另外,你的手脚都不好使,拿货都费劲,谁能到你这儿买货呀!”妈说着,眼泪从眼角流到腮边,从腮边又往下流去。

我哭着和妈急歪歪地说:“你就知道我手脚不好使,我形象不好就不会有人买货吗?我大爷刚才说了,我真要开上商店一定会有人见我这样同情我,特意到我这儿买货。如果人们都同情我来买货,兴许别人家的商店都得黄呢!”我说这话纯属是和妈强词夺理,但是我听了妈的话觉得还是有道理的,失望加上绝望,因此我才放声痛哭。

正在流着泪的妈听了我的话语重心长地说:“赵明呀,你别做梦了,现在有几个那样善良的人啊!”

我又放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手脚不好使靠动体力挣钱干不了,开商店也不行,那我活着还有啥意义呢!”

爸妈、新来大爷,还有在炕上躺着的爷爷见我这样儿,都为我流出了眼泪,半天谁也没说话,整个屋子充满了我的悲伤的哭声。

过了好一会儿,妈流着泪拉着哭腔对我说:“你想找个挣钱的事儿做,干嘛非得到下边开商店呢?我和你爸可以在家里给你找个挣钱的事儿……”妈对我这样说也完全是哄我,我在爸妈的心里除了吃饭睡觉外,啥挣钱的事儿也干不了。

这时,爸接过妈的话对我说:“赵明,咱不开商店爸也可以给你找到别的挣钱事儿干。我看,爸有三轮车,你有脑瓜,你就想一个用三轮车挣钱的好事儿,然后咱俩干。”

新来大爷听了爸妈的话后心里非常清楚,他们还是哄骗我,对爸妈气上加气。他觉得爸妈是因为我有残疾不拿我当回事儿,只想着弟弟,为我感到非常惋惜。于是,他把脸转向我说:“赵明,既然你妈你爸都觉得你到下边开商店不现实,那你就对开商店的事儿死了心吧。”接着,他看着爸妈说,“赵明,你妈你爸比我的脑瓜精明得多,我认为你要想找个挣钱的事儿就得到下边开商店,别的啥挣钱的事儿也干不了。而你妈你爸却认为你要找个挣钱的事儿根本不用开商店,看来我的脑瓜和你妈你爸比真是天地之别呀!”

大爷说这话时阴阳怪气,我们全家都看出他真的生气了。

大爷说完这话就走了,那天晚上大爷与爸妈不欢而散。

晚上,躺在炕上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爸妈都说我生活不能自理,我形象不好到下边开商点根本不现实,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心想:“我手脚不好使靠体力挣钱的事儿干不了,开商店往屋里一坐就来钱的事儿我也不能干,难道我长大后真得像小时候大人们说的那样对弟弟的婚事有影响吗?将来爸妈老了我真的要靠弟弟抚养?那样我就会成为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还有啥意思!”想到这些我真不想活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后来也不知啥时候睡着了。

自从大爷给我出招儿到下边开商店后,我根据自身状况咋想都觉得大爷给我出的招儿特别适合,我的身体情况除了到下边开商店以外别的啥挣钱的事儿也干不了。但是,那天晚上听爸妈说我生活不能自理,我形象不好到下边开商店根本不现实,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那几天,我想想自己手脚不好使靠体力挣钱的事儿干不了,搞写作耍笔杆子又没有那么高的文化,而且又不想吃自学的苦头,唯独开商店适合我,但我生活不能自理,形象不好也是现实。想想自己以后还要有漫长的路要走,那样活着就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想到这些我真不想活了,背着家人上了好几回吊,因为手不好使都没有成功,只好又活了下来。后来有一天我灵机一动,想到要去邻村的姥姥家,让历来精明过人的大舅帮我拿个主意。

大舅的脑瓜精明过人,当年要不是因为患有气管炎,他绝不会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混日子。听姥姥说,大舅在小学读书的时候,老师经常到家里和姥姥姥爷说大舅是个奇人,说大舅在课堂上不专心学习,而且经常在老师的背后调皮捣蛋,可每次考试都考出全班最好的成绩。大舅上了初中后学习更加出色,那时候别说在我们全镇,就是在我们邻近的几个乡,甚至在全县都是出了名儿的。在我们这一带提起大舅的名儿,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说上一句:“人家那脑瓜子神仙都比不了,可精了!”大舅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当时最好的高中,高中毕业考上了当时最好的大学,可就因为他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再加上在那个年代“*”运动的干扰,最终没有走进大学校门,高中毕业便回了家。这足以说明大舅的脑瓜聪明过人。也就因为这个我才找他给拿个主意。

到了大舅家后,我把想到下边开商点的来龙去脉和大舅原原本本告诉一遍。大舅的脑瓜精明过人,听我说要到下边道边儿开商店,觉得我的身体现状很适合,听我说爸妈觉得我形象不好生活不能自理不适合开商店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历来精明过人的大舅很快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在前面说了,我们营子的沟外头——半拉山有两片既平坦又肥沃的地。河东那片是邻村姥家营子的,这片地有大舅家五亩;河西的那片地是我们营子的,那片地有我们家一亩半。在这两片地中间有一条从东到西的乡级公路,那条道整天人车不断。大舅见他们家半拉山那片地既肥沃又平坦,就想在这片既肥沃又平坦的地上做出点事儿来。大舅见那几年我们这儿想栽杨树给以后攒下资本的人比较多,觉得育杨树苗是个好项目。去年他在这片地上挖了口井,然后把这五亩地全育上了杨树苗。那几天,大舅找翻地机把去年的杨树苗起下来,然后整天赶圈集卖树苗。他想把去年的树苗卖完后,今年还在半拉山这片地育杨树苗。大舅想,他在半拉山育几年树苗,等人们把树栽得差不多了,这片地就不能再育树苗了,应该琢磨换茬搞点别的经济作物。历来精明过人的

大舅这时一下子想到要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他家这片地的乡级公路边开个商店,他觉得半拉山这条道虽然和下边那条道相比人车要少得多,但这里也是人车不断,在这儿开商店一定会有市场。

这时大舅对我说:“你要开商店到下边根本不现实。”大舅的脑瓜精明在某种时候说话语气非常肯定,那样子就像就得照他说的办,不照他说的办不行似的。他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你要开商店我和你合伙儿,咱到半拉山靠近那条大道上开,正好我家那年翻盖房子剩下一些破砖啥的,咱就盖个简易房,开这个商店由我出本钱算我的,我开店你卖货,以后我不在哪搞经济作物了再转让给你,让你当老板……”

听到大舅说要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觉得这主意不错,立刻高兴起来,喜形于色地问大舅:“大舅,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你真要和我到半拉山开商店吗?”

大舅急歪歪地说:“看你这孩子,我啥时候骗过你?我是骗人的人吗?”

我知道大舅从不乱说话,也知道他家是大舅说的算,大舅不管想干啥大舅妈都不会拦挡。这时,我由于病的原因在某种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情不自禁喊了一嗓子,把旁边的大舅吓了一跳。接着,我笑呵呵地问大舅:“大舅,那啥时候到半拉山开商店呀?”

大舅说:“等我卖完了树苗,种完了地,再在半拉山育上树苗咱就开干。”

听了大舅的话我又情不自禁喊了一嗓子,这回没有吓着他,看着我兴奋的样子哈哈笑了。

我回家后,把大舅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的事儿和爸妈说了。爸妈听后认为大舅听过她们前几天说我要开商店的事,那是在安慰我,也没有在意。我没有看出爸妈认为是大舅在骗我,以为她们觉得这事儿可行。当时我想:“看来这回开商店的愿望真要实现了。”从那时起,我整天盼着大舅到半拉山道边盖个简易房与我合伙开商店。

说话间日子到了三月上旬,满山满沟的杨柳树冒出了嫩绿的叶子,果园里各种果树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儿,山梁上的小草也一片片的发绿。一场大雨过后,人们又为一年一度的春耕忙了起来。在这期间,小亮家扒掉了老房子盖起了新房子,爸妈在东沟挖井那块地种了一片瓜。在我们家挖完井后的那段日子,虽然我整天叨咕开商店,爸妈对此事也没上心,只是每当他们听到我说开商店的事儿,就会想到新来大爷告诉他们我说的那些话,会为我感到一阵心酸,同时总是想法设法哄骗我,让我有一种精神寄托。其实,爸妈主要想的还是来年盖房子的事儿,那时候他们整天为房子在哪儿盖争论不休。

在那年春耕时节,大舅把半拉山的树苗卖完了。自从大舅与我说卖完树苗、种完了地、再育完树苗就到半拉山盖简易房与我合伙儿开商店后,我时刻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我看到如诗如画的春天到来后,心情格外高兴,我这种高兴与愉快不是因看到美丽的春天,而是因为想着种完地大舅育完树苗就会到半拉山盖房子,我就可以和大舅合伙儿开商店啦。

种完地,大舅开始在半拉山育树苗。大舅在半拉山整地打垄育树苗花了十来天时间。没想到大舅在半拉山育完了树苗就到了忙耪忙薅季节,大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对我说:“你看这事儿整的,育完树苗就到了忙耪忙薅的时候,季节不等人呀,看来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就得等趟完地了。”说完大舅叹了口气。

我见大舅很着急,心想:“看来趟完地大舅一定会到半山盖简易房的。”从那时起,我又开始期盼着大舅快点趟完地,然后到半拉山盖简易房与我合伙开商店。

薅完地和耪完地后,转眼间就到了给庄稼施肥趟地的季节。这时候我们家东沟的那片瓜也熟了,我又像往年一样干起了看瓜的差事,整天到东沟看瓜。在那段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趟完地大舅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的事。

让人高兴的事儿在心里装是不下的,我早就向新来大爷和福星大叔说了大舅要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的事儿。我向新来大爷说这事儿是因为我见他当时一片苦心希望实现我开商店的愿望,是想让他替我高兴高兴;我和福星大叔说这事儿是因为当时我和大叔是最好的爷儿们,在那时候我经常到他家串门,有啥心事都要与福星大叔说。其实,在刚开始新来大爷给我出招儿时我就与福星大叔说了,那事儿的来龙去脉福星大叔非常清楚。

新来大爷的大棚在东沟西边儿北梁的梯田垱子上;福星大叔家就在营子的东沟,离我家种瓜那片地有百十来步左右。在我看瓜的那段日子,基本每天都要到新来大爷的大棚或到福星大叔家唠一阵子。我与他们说,趟完地大舅就要到半拉山盖简易房与我合伙开商店。新来大爷与福星大叔都觉得我身体有残疾,脑瓜再聪明也不如正常人,家里人是在骗我呢!但这话他们没有明说罢了。

转眼间地就趟完了,东沟的瓜也拔了园,日子又到了人们挂锄闲犁的时候。这时候,大舅叹了口长气对我说:“这回总算倒出时间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了……”说着,大舅露出眉开眼笑的样子。可以看出,大舅真是格外的高兴。一开始,大舅说到半拉山就用他家翻盖房子倒下来的石头破砖啥的盖简易房,在半拉山盖简易房要能省就省,以后把商店开好了,把简易房扒掉再盖好的。接着,大舅又用肯定的语气说,“这几天我就把扒房子下来的石头和砖啥的往半拉山运,然后咱就盖房子开商店。”说完大舅又笑了。

听了大舅的话,我高兴得情不自禁喊了一嗓子。他见我这样高兴,又“咯咯”地笑了。

爸妈在一开始听我说大舅要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她们认为大舅是为了让我有生活寄托哄骗我,根本没想到大舅真要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更没有想到大舅觉得我适合开商店。大舅要到半拉山开商店主要是为了给我打基础,让这商店以后成为我的事业;另外,大舅是想在半拉山一边搞经济作物,一边开商店,来个一举两得。

爸妈听大舅这样一说,觉得大舅到半拉山开商店是为了给我打基础,让这商店以后成为我的事业,让他们心里很过意不去不说,最关键的是他们觉得我与大舅到半拉山开商店用不了多久就得黄汤。爸妈觉得我形象不好到道边儿开商店肯定不会有人买货,也觉得大舅不可能老守在半拉山,他除了在半拉山搞经济作物外,还得忙别的事情,还要照顾家,那样商店的生意肯定不会好。于是妈对大舅说:“哥,你说你这一天天的那么忙,哪有时间老守在店里卖货呀,就赵明那形象卖货谁能去买,你说你脑瓜子好使,开店的后果咋没想到呢!”

大舅精明过人,妈说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觉得我除了开商店别的也干不了。他在半拉山搞经济作物,在当地开商店会有一定的市场,给我打下基础后,让商店成为我以后的终生事业。大舅对妈说:“你说的我都想到了,关键是我觉得赵明这么大了,干不了别的只能开商店,这也是给他以后的生活找一条出路。”

听了大舅的话,妈忽然间想到了我的残疾,想到了新来大爷告诉我说的那些话,立刻感到一阵难过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妈一脸愁容地对大舅说:“哥,赵明别的事儿干不了,开商店也肯定干不了。这事儿你就听我的吧,你与赵明到半拉山开商店肯定不行,开上就得黄,这事儿你就别想了。”

妈说的这些话大舅早就想过,而且大舅认为我要与他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要比妈说的还要难。现在听我妈这么一说,他对开商店的事儿便没有心思了。他想了想说道:“赵明一直盼着和我到半拉山开商店呢,现在我告诉他不开了,他得以为我在逗他呢,还得像春天时那样感到自卑,心里说不定多么难受呢!”

听了这话妈急了:“哥呀,现在千万不能告诉赵明,你就骗他说,现在没时间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等啥时有时间啥时整。”

妈和大舅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我见大舅没有一点要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的动静,感到非常奇怪,于是便去大舅家问。大舅装出很着急的样子对我说:“我本想趟完地就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可没想到趟完地半拉山的树苗又该浇了,地里的草也该薅了,现在根本没时间啊!等我浇完树苗薅完地里的草再盖简易房吧。”

大舅的话我一点也没看出破绽,继续期盼大舅浇完树苗薅完草到半拉山盖简易房与我合伙儿开商店。

转眼间三伏天过去了一小半儿,这时候地里的庄稼比赛似的往起长,一场大雨过后它们像吃饱喝足的孩子一样在地里欢快自在地生长,满地一片绿色在轻风中荡漾。

老徐家小红大姐自从去年离家出走后,一直在市里打工,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在这段时间里,愚昧无知的老徐老姨和男人担心小红会出啥闪失,便一直托亲友给小红大姐介绍对象,一心想把她嫁出去,觉得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可是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们托人给小红大姐介绍的对象不是差这儿就是差那儿,最终也没促成一个。就在这年挂锄闲犁的时候,小红大姐放假回来了,老姨便托爷爷把我们老赵家我的一个比小红大姐大四岁的三叔给她介绍。

我的那个三叔这年二十三岁,也是找了不少媒人,看了不少姑娘,最终也是没成。当时大爷爷大奶奶想托媒人又不知道该找谁,不拖媒人又有没人上门提亲,她们正急得唉声叹气。这天,爷爷去他家把这事儿一说,一家人虽然知道那家人的智力有点缺欠,用营子里的人话说:“那是一窝子潮种。”但是三叔已经二十三岁了,如今也不上媒人,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第二天,小红大姐和三叔见了面,两人通过谈话觉得合得来,当天就定下了终身大事。

小红大姐是我们这茬人第一个确定终身大事的。

我听说小红大姐订了婚,更加觉得自己和同龄人长大了,对与大舅到半拉山开商店的事儿更加着急,恨不得明天就把商店开成。

趟完地后,父母又开始整天叨咕盖房子的事儿,两人争来争去,最后终于把房基地确定下来。妈到底没有犟过爸,最后还是同意在东沟盖房子。

把房基地确定后,爸妈就叫爷爷到镇里找土地所办理建房手续。之后,开始找明白建筑材料的大姨夫到砖厂订砖,到沙场订沙子,到石场订石头。把这些建筑材料安排好后,大姨夫就用拖拉机把订的建筑材料一趟趟往我家东沟那片地里拉。

日子慢慢地往前走着。爸妈整天为来年盖房子加紧张罗,觉得这一天没干什么就过去了,感觉这时间过得太快;我的心思都用在和大舅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上,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一下子就来到开商店的日子。那时候,我和大舅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的迫切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连做梦都是开商店的事儿。

过了段时间,大舅把半拉山的树苗浇完了,地里的草也拔得差不多了,我又去大舅家问。当时我想,这回大舅一定会答应的。

以往我问大舅啥时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他总是说:“这回快了,等干完啥活儿咱们就去盖房子开商店,而且还会露出很着急的样子。然而,这回大舅却一反常态,我问话时,他居然很不耐烦地对我说:“你咋还磨叽这事儿呀,我看你还是别做开商店的梦了……”大舅对我这样说他是不想骗我了,足以说明大舅不是骗人的人。

当时我立刻感到一阵酸痛,急着问:“大舅,你咋这么说呢,是不是你不想到半拉山开商店了?”

听了我的话,大舅怕我知道他对开商店已死了心,我会感到自卑和苦恼,哄骗我说:“看你说的,到半拉山开商店的事儿都早就说好了,我哪能不想开了呢!只不过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说到这儿大舅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我本想浇完树苗拔玩地里的草就有时间了,可没想到这豇豆又该摘了,糜子也该掐了……”

我着急地说:“把这些活儿干完了就该秋收了,那就更没时间了!”说着,我都要急哭了。

大舅又用恳切的语气说:“你别着急,就是收秋前没时间,等收完秋我也会到半拉山盖简易房与你开商店的,你就耐心等着吧。”

听了大舅的话,我没有感觉到他在继续骗我,只好回家继续等待。呵呵,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真是有些事儿看不透。其实我也不是有一些事儿看不透,主要是我知道大舅历来不说谎骗人。

闷热的三伏天一转眼的工夫就过去了,大舅掐完了糜子,摘完了豇豆夹子,日子就进入了秋收时节,人们又不约而同的为一年一度的秋收忙碌起来。那时候我没有和大舅再提到半拉山盖简易房开商店的事儿,因为我知道大舅已经没时间了,只好等着收完秋再说这事儿。

人们为秋收忙碌了半个多月,地里的庄稼收拾得差不多了,时光进入了深秋。这时候天气渐渐凉了,人们换上了厚衣服,一早一晚有了冻茬儿,杨柳树和各种果树上的叶子被深秋的风吹掉,像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在三伏天大姨夫就把我家定的所有的房料都拉到了东沟漫地里,爸妈忙完了秋收便开始在东沟打房子地基。打地基时大舅前来帮忙,我见面就问:“大舅,这回收完秋了,该到半拉山盖房子开商店了吧?”

听我说完,大舅咯咯笑了,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明,你就对到半拉山开商店的事儿死了心吧。开始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后来我觉得这事儿根本不现实……”

听了大舅的话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想大舅与我说起这事都快一年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说与我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现在又居然这样说了,我有点接受不了,心简直在流血。我悲伤地对大舅说:“咋的?你不想到半拉山与我合伙儿开商店了?难道这一年你一直是在骗我……”说着我失声哭了起来。

这时,我母亲闻声走了进来:“这事儿别怪你大舅,是我不让他和你到半拉山合伙儿开商店的。”接着,她向我吐了实情,说趟完地的时候大舅要到半拉山盖简易房与我合伙儿开商店,是她和爸把大舅拦住了,他们是怕我知道大舅不到半拉山开商店会感到难过,所以没有告诉我。接着,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赵明,妈和你爸都是你最亲的人,你说我们能不希望你有一个挣钱的事儿做吗?关键是你和你大舅开商店根本不现实!你说你大舅整天家里家外忙得团团转,能有时间老守在半拉山!你说就你的形象卖货能有人买吗?商店开起来不就得黄吗?”

大舅接着母亲的话音儿说:“赵明,你说我骗你,其实我真是骗你了。实话与你说了吧,我说要与你合伙儿到半拉山开商店纯属是哄你。赵明,我给你想出一个比开商店还适合你做的事儿。”说着,大舅喘了口气,“现在国家正提倡养小尾寒羊,我看给你买两只羊在家养就行,你每天给羊添点食儿喂点水儿,这活儿也不累,还不接触外面,比开商店还适合你……”

大舅说完,妈为了不让我难过赶紧说:“赵明,你干这个可真行,下个集妈就给你买两只小尾寒羊养着,保证让你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我明白自己的条件,就我的身体状况去开商店很不现实,爸妈和大舅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没有找到比开商店还适合我的事儿罢了。听到大舅和妈的话,我顿时眼前一亮,觉得大舅出的招儿比开商店还适合我,立刻止住哭声,赶紧说:“行,我看大舅给我出的这招儿比开商店还好,只是以前没找到适合我干的事情。”说着我又拉出了哭腔。

第三天镇里逢集,母亲果然去集上给我买来两只小尾寒羊。其实她给我买这两只羊是为了不让我感到自卑和苦恼,一天到晚有点营生,省得胡思乱想给家里人添麻烦。有了这两只羊后,我便把开商店的想法放到一边,整天在家给羊喂食儿添水,在日出日落中盼着羊快点长大。

日子转眼间进入冬季。这时候在家的人们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到外面打工的也陆续回来了,营子里的人顿时显得多了起来。一场大雪过后,漫山遍野铺上一层厚厚的银装。人们开始在家猫冬了。

外面偶尔响起清脆的鞭炮声和凄惨的杀猪声,看起来这一年转眼间又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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